灰尘跌落,灰龙也自动消失了。
灰袍男人斜跨在大梁上,胸口起伏,神情疲倦。
“就这样结束,挺好。”他说。
我向上鞠躬,没开口说话,但心里对他满是钦佩之情。
“这不是最好的结局――”桑青红急促地反驳。
“世上本无所谓好结局坏结局,就像生命本无所谓长寿、夭寿,一切都是命运。命里注定的事,岂是那么容易更改的?”他略带颓唐地说。
桑青红反驳的声调更高:“命里注定?我们作为相术里的嫡传派系,毕生所追求的不就是‘逆天改命’?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我们都不能对抗命运,奇术五门‘山、医、命、相、卜’里还有谁能做到?”
我仰面向上看,只觉得那灰袍男人的表情又悲壮又无奈。
“‘逆天改命’是奇术中至高无上的境界,首先你要看透自己的命运,其次才能努力地化解困厄,移转命轮,勉强地让自己从困厄的缝隙中脱困而逃。可是,我一直都在想,即便是相术界的顶尖高手,即便他已经精通改命之术,即使他已经成功地替自己、替别人改了命,焉知他的行动本身就是命运的一部分?岂不知东坡先生早就说过――‘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灰袍男人并不赞同桑青红的话,但却委婉解释,不愿直接指出她的错误。
这种说话的口吻,已经证明了他们两者之间的亲密关系。
苏东坡的确写过那样两句诗,其哲学含义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改命亦是命运的一部分”这句话让我再次获得顿悟,如醍醐灌顶一般。
爷爷说过,为了我将来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遂替我逆天改命。
他没说改命的过程是“由聪明入糊涂”还是“由糊涂入聪明”,但我能想到,一定是前者。
他的意图肯定是想把我变成普通人,不卷入江湖争斗,也不进入相学、奇术的圈子。
那样一来,生活就会变得平静如水,与世无争地活过百年。
平凡的人生也是一种幸福,纵观历史,很多平凡的人在乱世中得以保全性命,而那些所谓的超级大英雄反而是死于通向成功的光明之路上。英雄的人生有多风光,他们的命运就有多跌宕,稍有不慎,就会从精彩的巅峰坠入失败的深渊。
爷爷为了我煞费苦心,但我喜欢他为我规划的人生吗?答案是否定的。
只要是男人,都想成为盖世的英雄。
正如我常常拿来激励自己的一句话――“英雄改变世界,平凡的人被世界改变。”
只要有可能,我一定要走上英雄之路,远离凡俗人生。
“你这样想,人就无需改命了,我们这一派的人还有什么活着的必要?假使地球上人人都安于天命,去过逆来顺受、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机械日子,则‘山、医、命、相、卜’这奇术五门还有什么诞生的必要?”桑青红并未被说服。
“算了,他做不了我的替身,收手吧。”灰袍男人说。
“不,我不收手,我要奋三生之力为你做一件事,只做这一件事!”桑青红的语气激动起来。
“你何苦逆天而行?”灰袍男人问。
“为了你,即使逆天而行,我也要试上一试。”桑青红斩钉截铁地回答。
灰袍男人长叹,不再争辩,闭口无言。
我向上看,大庙内的光线渐渐黯淡下去,灰袍男人的身影也无声地融入了黑暗之内。
“喂,你们都还在吗?”我忍耐不住,大声问。
没有人回答我,桑青红也没了动静,这空荡荡的大庙里只剩我与神秀的尸体。
这日本鬼子被斩杀时溅落的鲜血污染了好大一片地面,血污四散,触目惊心。
我明白,这就是战争的残酷之处,不是我杀你,就是你杀我,双方都会拼尽全部力气,只求在狭路相逢时艰难地活下去。
从这种意义上说,所有士兵、平民、将军、元帅都被统治者绑在了烈火熊熊的战车之上,虽然叫嚣的是为国家、为民族,但实际为了什么而战?谁也说不清楚。
我忽然觉得,投入战争的人都好可悲,因为他们只不过是国家政治的牺牲品。
撞墙声消失了,神秀一死,他率领的那些人马也不会有好下场。
以灰袍男人和桑青红的杀伐手段,突入敌寇阵中,做百人斩、千人斩也不是难事。
“他们为国家而战,我呢?我在这里,究竟为谁而战?”我茫然自问。
刚刚,我也曾经为夏家祖先而战,侵入战局,力拒强敌。最终却发现,一切不过是桑青红的局。
“苦肉计?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记起了灰袍男人与神秀最初的对话。
这一次,他摆下的是“苦肉计、草船借箭、火烧赤壁”之阵,全都是诸葛孔明毕生的得意之作。
“苦肉计?替身局?”我苦笑起来,发现自己已经在别人的智计之中。
在这一智计中,我非旁人,正是受刑诈降的黄盖,也即是计策中的挨打者。
如果我没有及时警醒放开神秀的话,“受刑诈降”的黑锅已经背定了。
引申来看,桑青红是要我做“杀人的替身”。
“替身”二字在“山、医、命、相、卜”的奇术世界中,却有着更为深奥诡异的含义。它被官大娘那样的走无常者广泛地使用,“送替身、换替身、烧替身”等等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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