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当世少有的大智者面前,我屏住呼吸,沉心静气,以学生的姿态和心理,做好了洗耳恭听的准备。
“我化名姓胡,取的就是渊明先生‘田园将芜胡不归’之意。田园将芜,荒草没膝,老城倾颓,泉流暂歇……如果我的故园成了这般模样,那么我再为了国家南征北战、东挡西杀还有意义吗?为了故园,我甘受千夫所指也要退隐林下,为故园、故人、故情做一些事。”张全中幽幽地开腔。
我不禁皱眉,陶渊明公的“归隐”是在政治昏聩、天子庸碌的情况下做出的无奈选择。以他的人生抱负,只要明君执政、国家需要,他绝对会重返庙堂,为天子、黎民筹谋。
唐诗中有“圣代无隐者,英灵尽来归”之句,此句中的“归”与陶渊明公的“胡不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前者激进,后者颓废,不可同日而语。
作为吾辈奇术师而言,国家有难,匹夫有责,这才是颠扑不破的无上真理。
张全中的颓废情绪让我深感不安,其实我们每一个人活在这世界上,都会遇到情绪低落的时候,毕竟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在那个时间段里,人会用暴饮暴食、自暴自弃来放逐自己,心里毫无希望,眼中毫无光明。可是,一个人——尤其是一个男人最终还是要走到正途上来的,为了自己、为了家庭、为了国家奋力崛起,成为顶天立地的汉子。
张全中是算术界的奇人,他的一举一动,直接影响到算术界、奇术界的进步与后退。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是无数奇术界前辈们留下的谆谆教导。
“张先生,先有国,才有家。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如果国家都不存在了,那么覆巢之下,到哪里去找完卵?”我委婉地反驳他。
“国家是以家庭为最小单位的,一个个小家是国家肌理上的细胞。如果细胞都死光了,那国家肌理还能岿然存在吗?”他反问。
先有家还是先有国等于是“先有鸡、先有蛋”的天问,我们谁都说服不了谁,就算继续争论,也永远得不出正确的结论。
“好,张先生,我们搁置这个问题,请继续说。”我暂时屈服。
张全中低下头,从瓦垄缝隙里揪下一根狗尾草,在指缝里轻轻揉捏着。
“生命如同急湍瀑布,太多崎岖转折之处,并不受人控制。我空为‘江北第一神算子’,能将国之大事计算明白,却看不清自我。正所谓‘事不关己则已,关己则乱’……如果我能料定最终的姻缘结果,那么就算旧**的要员们三顾茅庐、三十顾茅庐请我,我也不会出山。那是1935年冬天的事了,我还在太行山深处的苍龙岭研究河图洛书上的学问。天下万事万物,皆可以放诸于河图洛书之中进行排演,并最终获得百分之百准确的结论。不客气地说,若是能够有一名暴君将天下术士一夜间斩首,则河图洛书里得出的结果将无不应验,丝毫不差。我虽然不清楚秦始皇嬴政究竟是受谁启迪启动了‘焚书坑儒’的计划,但在某种意义上说,他是完全正确的。天下大治、九州一统就应该从‘焚书坑儒’开始,这一点连《道德经》中也曾经提及过。可惜,秦始皇之下的历朝历代帝王,都忽视了向始皇帝学习这一条,终于令儒生、术士、道士、僧众以及民间诡辩之士的理论在中原大地上繁衍开来,埋下了天下大乱的祸根……啊,我说远了——我说到哪里了?对,终南山苍龙岭是个好地方,旧**的三朝元老、护国肱骨之臣常先生一到我的八曲草庐,就对苍龙岭的地势赞叹不绝……”
他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将历史上发生的事一件一件娓娓道来。
其实,那位到访太行山苍龙岭的旧**要员并不姓常,“常”只是其诸多化名、假姓之一。如果熟知旧**历史的人听到这个“常”字,立刻就会联想到他究竟是哪位大人物。
常先生三度重游太行山苍龙岭之事能够在旧**官方史书中查到,我记得史料中将他的出访原因记录为“观北方山势、图中原大计”,而跟随前往的并非旧**行政院的一干幕僚、参谋、文士,却是从东北军中搜罗来的术士。
再有,熟悉1900至1948这近五十年中国动乱史的高手应该知道“龙蛇之战”这个典故。在江湖术士口中,常先生是蛇,为地上灵兽之首,能够在乱世中蜿蜒游走,尽显蛇王本色。在神龙不出现之前,蛇王可以一统天下,但真正的神龙一至,蛇王打下的江山只能拱手相让。
当张全中说到常先生三顾茅庐时,我立刻明白,常先生一定是有了奇术方面的困惑,才不求八方军阀元帅,直接求到“江北第一神算子”门下来。
昔日刘玄德三顾茅庐邀请诸葛武侯出山,也是基于“奇术”这一领域的困惑。否则,刘玄德坐拥关云长、张翼德这两大盖世虎贲大将,另有常胜将军赵子龙护驾,乱世之中,又惧何人?
历史既定,没能改变。故此,身为“蛇王”的常先生最终败走麦城,成了二十世纪全球军事史上最大的笑柄。换句话说,常先生虽然礼贤下士,三顾茅庐,以“国士之礼”对待张全中,张全中却没有以“国士之战”报答,辜负了大人物的信任与重托。
此时此刻并不是说故事、听故事的最佳契机,但张全中愿意说,我就愿意听,否则就要死去这个机会了。
他说的是中国二十世纪中页最隐秘的一段历史,只有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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