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女人站在门内,双手抓着门框向外看。
“果然是你。”我说。
我感觉到自己的喉头似乎被禁锢住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干涩如砂纸。
“进来坐吧,进来坐吧……”她向后退了两步。
我犹豫了一下,还没向前走,那老女人已经仰面跌倒。
屋内极狭窄,她先退了两步才跌倒,正好跌在床上。
我抢进去,伸手摸她脉搏。可怕的是,她根本没有脉搏,或者说微弱到极致,心跳已经近乎停止。
“要不要叫医生?”连城璧冲到门口来。
我摇摇头,这种情形下,她已经经不起救护人员折腾。
“我这里有药,注射针剂,能让她清醒过来。”连城璧说。
我点头,连城璧弯着腰进来,取出一支粉红色的针剂,从老女人的右臂肘弯处注射进去。
“看那……看那里,看那蝉蜕,他在里面,他的魂在里面,一直在里面……我等你来,就是要……跟你说,谢谢你救了……救了我和我们的女儿……她很好,她过得很好……我这一生很开心,谢谢你,谢谢你,谢谢……”老女人连续说了这么多话,喘了口气,艰难地抬手,指向床与桌子之间的暗处。
我低头细看,那里系着一个褪色的香囊,香囊上的四条线各自拴在桌腿、床头上,悠悠荡荡,并不牢靠。
一只灰色的蝉蜕趴在香囊的一角,已经残缺不全的指爪扣住香囊,勉强支撑。
蝉蜕是蝉的躯壳,蝉走了,蝉蜕自然是空的。不过,当我凝视它时,却仿佛觉得它里面藏着一条不屈的生命,灵魂如风中之烛一般突突跳荡着。
“这样子很好……这就很好,是个圆满的大结局了,哈……哈……哈……”老女人大笑三声,便再也无声无息了。
我和连城璧面面相觑,同时陷入茫然之中。
嗒的一声,那蝉蜕蓦地炸裂开来,碎片四散,撒在床脚暗处。
它迸裂的一瞬,我似乎看到一个矫健的影子凌空横掠,到了老女人身边。
“兄弟,多谢多谢,哈哈哈哈……”张全中爽朗的笑声又响起来。不过,我知道那是幻觉,即使他从蝉蜕中复苏,也已经如老女人一样,风烛残年,只剩最后一口气。
连城璧帮我检查老女人的遗物,在抽屉里找到数张两名女子的合影。
其中一张,年轻的静官小舞抱着胖乎乎的女婴站在大明湖铁公祠前,目光沉静,满怀希望。
另外一张,女婴已经成人,正是官大娘的模样。彼时,静官小舞年近五十,风韵犹存。
再有一张,静官小舞已经老去,而官大娘梳着齐耳短发,手里握着一把香、一卷黄裱纸,气定神闲,一派江湖大师的风范。两人站在曲水亭街的刘氏泉井栏边,静静地看着镜头,毫无惧色,勇敢地面对艰难的人生。
我很难过,却又说不清这难过到底从何而来。
事实上,我已经救了静官小舞。五龙潭下诡变发生时,我离开她回到连城璧身边,她也逃离了困境,平安地避开了二战劫难,生下胎儿,抚养成人。更可喜的是,她不知用了什么样的奇术,竟然将张全中的魂魄安放于蝉蜕之中,朝夕相守,直到寿终。
“这到底是个喜剧还是悲剧?”我问连城璧。
“既不是喜剧,也不是悲剧,只是人生万千变化中的一瞬。”她回答。
我们在那小屋里待到天亮,连城璧命那矮个子通知了殡仪馆、居委会,简单处理老女人的后事。在居委会的登记簿上,她的名字叫官小舞,很动听,也很诗意。
静官小舞永远留在我记忆中,所以我固执地不肯用“静官小舞”来称呼那老女人。
殡仪馆的车子将老女人的遗体接走,顺便将床上的被子、席子、垫子卷走,露出了下面那张老式罗汉床。
曲水亭街的老邻居们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这样的床,我从小就见过无数次,所以知道它的床腿、床身之间大部分都设有暗格,能够藏下一些贵重物品。
我从床下爬进去,果真找到了一个一尺宽、半尺深的暗格,并且从里面拿出了一把白银框、黄金棱、红金包边、檀木为珠的小算盘。算盘珠的侧面,全都用嵌银小楷留着一个醒目的“张”字。
张全中号称“江北第一神算子”,这算盘一定是他的遗物,被静官小舞仔细保存着。
如今,连官大娘都不在了,遗物只能由我来保管。
回程,连城璧十分怅然:“可惜你的幻象来得太晚,否则我们就能早一些联系上她,由她那里找出五龙潭的秘密。呵呵——”
我们同时苦笑起来,因为我们同时想到了一个问题:“寻找那三角形石室是为了找到静官小舞,给大家一个交代。现在,静官小舞已逝,她的人生已经划上句号,再费心费力找那石室已经没有必要了,又何苦浪费大家的时间?”
到了医院,护士已经帮我换过病房,转移到了一个高级套房。
“你反正没地方去,不如在这里休养一阵,等身体确实恢复了,再做打算。”她说。
我听出她话里有话,只是身体和精神都太疲倦了,不愿多说话,立刻点头同意。
再度昏睡了一整天后,连城璧带着一个蓄着山羊胡的老头子来见我。
“这是单老师,济南城内有名的珠算专家。”连城璧介绍。
老头子开门见山:“夏先生,听说你有一把好算盘,能不能借我开开眼?”
我还没完全睡醒,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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