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伊人负手立于桥面,静静思忖。往日在无涯居,他对朝堂之事若即若离,与一般江湖中人并无二致,帮内之人的安置皆侧重江湖,并无几人知晓他真实身份。可太子过几日便到宜樊,言绪亦会有所动作,突然冒出来的夕泠宫少宫主申允芃,若真与申陌儿暗中有些瓜葛,又不知存着什么心思。
前些日子,夕泠宫派出门下弟子前往崮阆,投奔大将军元颉恩,有意效忠军营,朝堂获悉后,群臣欢欣鼓舞,弹冠相庆,右相元府更是车水马龙,张灯结彩,门庭若市,盛况空前。申允芃此番前来,若仅为少年成名倒还好说,但他若有意借助太子势力平步青云,扶摇直上,恐怕将来便是个麻烦。
江湖中人希望在皇家百菊宴上崭露头角,大多是为了检验苦心孤诣多年所学,或扬名立万,光耀门楣。而类似归府的朝堂势力,则无一不想借此机会刀耕火种,桃李满天,翻云覆雨,手眼通天。当前,林伊人若是不动用翯王府势力,似乎难以窥得全貌,绸缪帷幄,偏偏祁境危在旦夕,他身边连一个放心使唤的人都没有。
方才,林伊人让盛平亲自带信给了善,就是为了把辛州和江诺调到宜樊来。祁境需要人照顾,他也需要派可靠的人出面,探一探当地官场的是非。
宜樊虽不是谆国权势重地,但所谓官场,素来便是千丝万缕或明或暗的联系。王叔|林居曜多年来束身自好,积厚成器,在此地并非毫无根基,偃月国势力不可能渗透到高官厚禄之人中,只要当地官员有心拥趸王叔,朝堂之上自然就会有人为王叔开口。届时,即便发生了什么不可预计的状况,晔帝也未必恼怒到硬要给王叔扣上什么莫须有的罪名。
风云缱绻,寒月萧凉,庭院深深,霜叶红透,林伊人思绪翻飞之际,宜樊城一家不起眼的脂粉铺后院,出现了一个清泠如玉的身影。
“世子。”一袭青衣素服在烛火下浅浅施礼,如同夜色疏影横斜下一瓣细蕊,带着不温不火的芬芳与高洁。
“暖羽,”言绪淡淡转身,“当日令你在岿河沿岸寻找大石,凿文刻字,此石现在何处?”
暖羽垂首道,“‘诲尔谆谆,听我澍声’八字大石已在河底冲刷两年有余,字迹朴拙,纹理天然,犹如鬼斧神工浑然天成。”
言绪颔首,“自明日起,暗中派人散播珖晏寺佛像金身淋雨之言,波及范围越大越好。”
暖羽不解,“珖晏寺乃宜樊最大寺庙,往来信众极多,佛像金身之上重檐厚脊,怎会遭受雨淋日晒之灾?”
“正因如此,此事才会在皇家百菊宴期间为世人津津乐道,妄加揣测。”言绪道。
“莫非世子欲以金身淋雨隐喻当朝皇权,以动摇谆国民心?”暖羽道。
言绪缓缓摇首,“即便谆国羽翼未丰,此计亦不足以移国动众,何况如今倾国皇权,尽操晔帝之手?”
“那……”暖羽一双美目定定注视着眼前缥碧清潭之人,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迷恋。
“与那大石首尾相继,设个局罢了。”言绪解释道。
“属下实在捉摸不透其中玄机。”暖羽莞尔一笑,给言绪斟了一盏茶,“世子先落座歇息一会儿,暖羽到后面给您去煮些菱角,上回也是这个季节,属下记得世子有些喜欢那清甜甘美之味。”
“不必了。”言绪道,“我刚从郝鹰那儿过来,今日时辰有些紧。”
“是。”暖羽眼睫微垂,掩去眸中浓浓失落。
言绪假意未见,继续道,“你让路升在喆王|林居曜的远亲里,找两个游手好闲、坐吃山空的子嗣,过几日。我要派用处。”
“是。”暖羽轻声道,“路升安排好后,属下便会在胭脂铺外悬一条银色的丝帕。”
言绪轻嗯一声,转身撩袍而出。
暖羽黯然注视着言绪远去的背影,唇角牵出一抹惨淡的笑。他岂非不知她心意,只是便连这片刻的光阴也不肯给她。对她而言,他永远那么远,远得仿佛天上的月,只能静静仰望,感受着那毫无温度的清晖。
东篱草堂的后院并不大,只有两间主人房和五间客房。林伊人虽说难得来,但派头一点也不小,且不论他一人的屋子就占据了大半个东厢,单说那卧房内牙床、锦被、绣衾、罗帐、香炉、案几、茗盏、瓶花样样俱全,虽无金玉之物镶饰,却简约中带着优雅,透露出高逸拙朴的意境,竟似比豪门大户日常所用更为精细考究,一看便知主人绝非凡俗之辈。
郑缨住在林伊人隔壁,屋子也不算小,但内部陈设相较而言就简单许多,学徒下人们离家都不远,从不在医馆内留宿,故而西厢的五间客房里,眼下只用了三间,分别住着言绪、谷小扇和祁境。
林伊人从雪舟桥回来时,后院已是漆黑一片,从不同的呼吸声中,他立刻分辨出言绪并不在屋内。郑缨睡得很沉,谷小扇呼吸细弱,祁境气息平缓,几不可闻,唯有言绪屋内,仿佛凝固的寒冰,没有丝毫的生机。
林伊人推门入屋,点燃蜡烛,打开宫木端方才呈给他的绢册,那一排排名录仿佛一个个志存高远的少年俊杰,英姿勃发跃然纸上。
到目前为止,皇家百菊宴比武大会的报名人数总计三百二十六人,为了公平起见,名录上并未登记任何参赛之人的身家背景,仅保留了姓名、年龄和擅用武器三项内容。
林伊人修长手指轻轻滑过绢册……武旭听,十九岁,擅剑;莫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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