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她的行为和他自己的行为做了一番比较。他挑过她的错——他这么沉思着——他呀!他能为自己说些什么呢?当初她盖第一所教堂的时候,他在干什么?邀集了其他的一些花天酒地、玩得发腻的亿万富翁,组织了一个扑克俱乐部,让他们在他的大公馆里胡闹,每一场牌都要输掉好几十万,并且还傻头傻脑地因为人家夸他豪爽而感到扬扬得意哩。她盖第一所大学的时候,他又在干什么?正是和另一些花花公子混在一起,那些家伙尽管有亿万家财,论品德却是一无所有,当时他就和这些人鬼混,偷偷地过着花天酒地、荒淫无耻的生活。她盖起第一个弃儿收容所的时候,他在干什么?哎呀呀!她筹备那个高尚的妇女道德会的时候,他在干什么?啊,干什么,真糟糕!她和基督教妇女戒酒会和妇女禁酒战斗团以不折不挠的精神展开运动,扫除全国的酒祸的时候,他在干什么?每天喝醉三次。她盖成了一百所大教堂,受到罗马教皇的感谢和欢迎,教皇还给她祝福,发给她金玫瑰奖章,那是她受之无愧的,这时候他在干么?在蒙的卡罗抢劫银行!
他不往下想了。他再也不能继续想下去,其余的事情实在叫他想起来受不了。于是他站起来,下了最大的决心,要把嘴里的话说出来:他必须暴露他的秘密生活,坦白地承认一切;他再也不能暗中过这种日子了,他要去把一切都告诉她。
他果然这么做了。他把一切告诉了她,在她怀里痛哭,一面哭,一面呻吟,求她原谅。这使她大为惊骇,她在这个打击之下,几乎支持不住了;可是他毕竟是她的亲人,是她的心肝宝贝,是她眼中的幸福源泉,是她一切的一切,她对他什么也不能拒绝,于是她就原谅他了。她觉得他对她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了;她知道他只能懊悔,而不能改过自新;但是他尽管那么道德败坏,堕落不堪,难道他就不是她的亲人了吗?难道不是她最亲爱的,不是她所死心塌地崇拜的偶像吗?她说她是和他一体的,是他的奴隶,她敞开她那充满爱的心,把他收容下来了。
七
这件事情过去之后,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他们乘着那梦想的游艇在夏天的海上游玩,悠闲自在地斜倚在后甲板的凉篷底下。他们都沉默着,因为各人都在忙着想各人的心事。近来这种沉默的局面不知不觉地越来越常见了,过去的亲近和热情已经在衰退了。赛利那次可怕的招供产生了后果:爱勒克极力要把那些事情的回忆从心中赶出去,可是它偏偏赖着不走,于是羞耻和苦恼的心情毒害了她那美妙的梦幻生活。现在她看得出(在星期日),她的丈夫成了一个放纵无比、令人生厌的家伙。她对这种情况不能闭上眼睛装作没有看见;近来每逢星期日,她就再也不望他一眼了。
但是她自己呢——难道她就毫无过失吗?唉,她知道她并不是那样。她对他保守了一个秘密,她对他不忠实,这使她感到过多次良心上的谴责。她违背了他们的契约,还隐瞒着他。她在强烈的诱惑之下,又做起生意来了:她冒险投机,把他们的全部家财做保证金,买下了全国所有的铁路系统和煤矿、钢铁公司,现在每到安息日,她就时时刻刻都在战战兢兢,唯恐偶尔漏了口风,使他发觉这个秘密。她因为做了这件不忠实的事情,心里非常苦恼和懊悔,在这种情况下,她的心老是平静不下来,不由得不对他感到怜恤;她看见他躺在那儿,喝得烂醉、心满意足、从不怀疑,心中就不免充满了惭愧的情绪。他从不怀疑——满腔热情地完全信托她,而她却在他头上用一根线悬着一场随时可能降临的——
“嘿——爱勒克,你看怎么样?”
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使她忽然清醒过来。她从心中摆脱了那个伤脑筋的问题,觉得很高兴,于是她的声调里带着许多像往日那样的柔情,回答道:
“你说吧,亲爱的。”
“你知道吗,爱勒克,我觉得我们做错了——也就是说,你做错了。我说的是女儿的婚事。”他坐起来,胖得像个蛤蟆似的,满脸慈祥的神色,活像一尊青铜的佛像;说话的口气认真起来了:“你想想看——已经五年多了。你从头起就始终抱定一个宗旨:每次走了运,身价高了一层,你老是要坚持把行情再抬高五档。我每回认为该举行婚礼的时候,你总是发现更大的机会,我也就再遭到一次失望。我觉得你这个人未免太难满足了。迟早有一天,我们会落空的。起初我们甩下了那个牙医和那个律师,那倒是做得对——那是很妥当的。其次我们又甩下了那个银行家的儿子和肉类罐头批发商的少爷——这也做得对,而且很有道理。其次又甩下了众议员和州长的儿子——我承认这也毫无错误。然后又甩下了参议员和美国副总统的儿子——这也完全做对了,因为那些小小的头衔并不能保持永久。然后你就打贵族的主意,我记得那是我们的油矿终于开采成功的时候——对。我们打算找一找‘四百大家’的门路,和那些世家拉拉关系,那些人家门第高贵、神圣非凡、难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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