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至半酣,已是最好的境界。夜已降临,微醺,看人的脸稍有些模糊,花影,光影,人声,蝉噪,交织在一起,喧闹着,沸腾着,恍如大婚那夜,一根喜秤,轻轻缓缓挑开大红盖头,累累重重叠金压翠的凤冠,压得我抬头都有些困难,可就那样惊鸿一瞥间,太子那傩戏面具下好看的唇角已然落入我的眼眸……今夜一样地有香风,有美酒,有喧闹的人,只是没有盖头,没有凤冠霞帔,没有大红喜服的你。
……席间不知道做了多少词,又和了多少词。采采一辈子也没有做过这么多的诗词,今晚酣畅淋漓全部释放开来,“未甘逐俗投兰畹,志在高岑。却做喑喑,却做喑喑累到今。”“肯将造化慰诗魂,长更端有意,客路近无人。”……我捉笔写完,琴泣就打着红牙板边唱边舞了出来,琴泣嗓音极好,袅袅啭啭,她的舞姿极美,大袖漫舞,摇曳生烟。一首词一支歌舞,不歇不休。后人有说天下才女未能出沈小慎、琴泣其右,也是从那晚上才有的一个传说。
看着萧惟余,匪石和驸马爷惊叹的表情,彤宝公主合不拢的嘴巴,嘴角眼角都带着恨意的姜鹭闲,有点陶陶。可是,可是,我更在意的是太子你的感觉,只是,在面具下的你的脸,我看不清楚。
恍惚听到萧惟余叫人把今晚的诗词都誊抄成册,说待流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却又听太子说不可,说咱们几个的被那些市井小民看到尚且无所谓,只是小慎姑娘和公主的雅咏怎么能流传出去,叫俗人们评头论足呢?听到这里,我只有笑笑,有什么呢,在朔方,我还不是和兵士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他们也都是俗人,脏乱差,没学历,张口闭口地骂人,一言不合就打架,可是恰恰是他们用生命保护了我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手指了指太子,想说句什么,却一下子没有了知觉。
再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榻上。
看到花坞在榻旁边绣花,突然很不好意思。上次给她们保证了再不喝酒,然而还是喝酒了,简直这太没有一个大家闺秀应该有的样子了。不正己,怎么正丫鬟?很是惭愧。
果然太子府的酒就是好酒,头一点也不疼。
花坞几个见我醒来,也忘了批评我,叽叽喳喳向我汇报我是怎么回来的。说自打我去了太子府,就坐卧不宁,总担心我被太子侧妃姜鹭闲给害了。于是在几次三番遣人打探无果后,做娘的亲自去了太子府接人,正好我那时候拿手指着太子晕乎乎睡过去了,本来太子意思是住到他家的,但是赶来的娘坚辞不受,生生带着昏睡的我回到沈府。
娘怕我睡熟的时候,被姜鹭闲谋杀掉。世上只有亲娘好,果然。
然后几个丫鬟又一脸花痴地问我,太子怎么样啊,太子有没有很俊,有没有武功很高,有没有学识特好,是不是作诗比老爷还牛啊,是不是还带着面具啊,有没有看到他取掉面具的样子啊,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够了,这帮花痴们,怪不得不埋怨我喝酒呢,原来是想从我嘴里打听太子消息。
我盯着花坞说,我席上喝酒输拳了,把你输给太子了,你等着吧,过几天太子来娶你做小,叫你和那个姜侧妃斗法去,看看谁厉害。
不和你说了,花坞一脸绯红,跺跺脚,掀开帘子跑了出去,一片嘻哈笑声中,丫鬟们的疑问也告一段落。
没一会,娘听说我醒了,也赶了过来。从装病到真病以后,本该我去请安的,却总是劳烦娘跑到园子里来,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娘无外乎就是问我太子都请了谁,我有没有被他们欺负。当娘听说太子请了萧惟余和公主驸马时,若有所思。
我的感觉,在京城的深宅大院中的贵妇们,虽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但是个个练就了一身揣摩人心思的好功夫。说来也是可怜,从小她们不是宅斗就是宫斗,不然怎么能在深宫深宅中好好生存。所以,我看娘的表情,不敢打搅,静静等她发话,我想,娘一定有重磅想法。
不出所料,娘语出惊人。
娘说你没注意,这是一个家宴吗?
果然,萧惟余是太子亲舅舅,虽说他们差不了几岁。同样,彤宝公主夫妇,太子夫妇,便是一个匪石,也是太子亲到不能再亲的亲信。这明明就是一个家宴,里面偏偏请了我。
娘忽然就生出愁云来,娘说怕是太子对你有什么想法了。开心得想唱歌,可是我必须装出一副苦大仇深,坚决不信的样子来。我说不可能的,已经都退了婚的。娘说说到这里,你爹那个老东西我就一肚子气,要是当年咱们不悔婚,太子怎么会娶姜家的女儿,那明明是姜家答应了别人一个条件,去对付祁隆女儿的……
什么?什么条件,答应了谁?
感觉一下子脑子又要炸了,姜鹭闲是去对付采采的?谁这么狠,要找一个人去对付当年才十三岁的采采?
扯着娘的袖子,要问娘一个明白。娇嗔地问娘,谁啊,干嘛要对付太子妃呢?
娘突然就噤声了,说不说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小孩子家家的,知道那么多宫庭的事情做什么。娘又说,皇宫一入深似海啊,我当年是喜欢太子那孩子,人聪明,生的一副好模样,又有皇上皇太后赐婚,想来不会对你差。到后来娶了祁隆的女儿,又娶了姜太傅的孙女,再后来祁隆的女儿被送到冷宫,我就不喜欢太子了。我在宫里见过那个太子妃,人清泠泠的,看着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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