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春雨话音刚落,左摇右晃、没个正形儿的阎小楼顿时如石雕一般僵在原地。
好好一少年郎,脸上笑容犹在,笑意却没了,一汪极致的寒冷浸出眼底,几乎结着冰碴子,令人望而生畏。
阎小楼慢慢坐直了身体,乌黑的眼仁直直地望出去,也不看人,只是压着声音,平平板板道:“怎么这么问?”
面对疾风骤雨一般猛扑过来的压迫感,阎春雨硬着骨头,不假半分辞色,掷地有声道:“你曾经见到过的那些东西,似乎不是凡物。”
“哪些东西?”
草草回忆了一下,阎春雨言简意赅,总结道:“妖魔鬼怪。”
果然,空穴来风,是必有因。
阎小楼咬了咬后槽牙,语气渐趋森然:“这些事,你从哪知道的?”
阎春雨躲闪了一下,一向非常坚定的目光微微错开,略有愧色道:“我亲眼所见。”
“就在你为我烙骨之后,元劫之前。”
“哼。”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阎小楼噙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凉薄与嘲讽,继续追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仅此而已。”
闻言,一直目不斜视的阎小楼转了转脖子。没有任何温度的视线就跟刀子似的刺过来,仿佛像要将他的胸膛生生剖开,验一验里面那颗人心究竟是何种颜色一般。
继而披着张画皮,相当瘆人地挂出三分假笑,夹枪带棒道:“既然你早就知道了,怎么现在才来问我?”
阎春雨深深地吸了口气,肩膀微一起伏,即半垂着眼帘,推心置腹道:“在此之前,生死于我并无意义。”
“你,阎小楼,你是谁,你经历过什么,我不关心,也不在乎。而现在……”说到此处,原本平缓的声线忽然颤动了一下,阎春雨抬起头,一双铁拳紧握,微微红了眼眶,“你于我,有再生之恩,于萧郁,有临危蹈难之义。我有任何疑虑,自是不会瞒着你。”
一番衷肠,听得阎小楼心头一软,难免有些动容。
阎春雨之所以能成为地尸,追根究底,是执念太深的缘故。
一个萧郁,可以让他为之赴死,也能让他重焕生机。
阎小楼雪中送炭之举,他感念于怀。不言谢,是因为任何说辞都太过单薄,却是实实在在交了心的。
阎小楼最经不得这个,面部线条绷得紧紧的,额角都快爆出青筋了,最终也只是十分不通情理地蹦出四个字:“我不想说。”
阎春雨眉心微凝,凭他的阅历,当然明白,有些事,就适合埋在心里,不仅不能说、不能提,最好连想都不要去想。强行揭人伤疤,其结果只会是血淋淋一片惨烈,这绝非他本意。
阎春雨缓和了一下神情,眼中带着些许不易觉察的心疼,平生第一次在阎小楼面前露出笑容,主动退让道:“好,我不问了,你别为难。”
略显纵容的话语中,阎小楼目光一散,大起大落之下,心绪一时难以平复。正跟那缓着呢,一道威压突然如惊涛骇浪一般席卷而来。
伴着“叮叮当当”、霎时间便连成一片的铜铃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巨大的撞击声下,一坨黑影径直冲将上来,蒲扇大的巴掌往阎小楼脸上一拍,连人带凳子,“咣当”一下就给按到了地上。
阎春雨根本来不及反应,吱哇乱叫的铃声已然哑了火。
与此同时,一位白面书生缓步踱至门口,单手将原本挂在廊下的铜铃悬在眼前,扇尖轻轻往上一敲。一边听着清亮的脆响,一边低声调笑道:“小玩意还挺有意思。”
阎春雨竖着一身汗毛,斜眼瞅了瞅仰面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阎小楼,再在蹲踞一旁的壮汉身上稍作停留,终是城府深沉地转向门外,伸手扯过魔宗这杆大旗,以一种不卑不亢、不徐不缓的态度,狐假虎威道:“此处乃天魁道客房,两位不请自来,也便罢了。如此破门而入,是否太不把主人家放在眼里了?”
被指目中无人,藐视天魁道,这二位倒是有恃无恐、挺无所谓的。
但是,面对阎春雨这一番侃侃而谈,先前还fēng_liú倜傥,一脸自信过头的陆湘子微微张着嘴,表情与屋里的朱朱如出一辙,那叫一个瞠目结舌。
如此不知所措地蒙了一会儿,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朱朱直着眼睛,探手在阎小楼肩头推了一把。
后者顺着他的力道,死猪似的偏出去五六寸,脑袋往外侧一歪,早已是晕得不能再晕了。
朱朱挠了挠脑门,顶着满脸疑惑,就势往地上一坐,喃喃自语道:“不能啊。”
说话间,他猛地张开五指,抬手往阎小楼身上一罩。一道肉眼可见的半透明屏障瞬间成型,一下就把他圈了进去。
阎春雨心下一凉,寒霜剑几乎立时就要出鞘。
然而对方虽然出手果决,行动间却不带一丝杀意,加之阎小楼并未命丧当场,他这才堪堪压下冲动,强忍着不去理会别人,只默不作声地盯着那白面书生,就等着他主动道破玄机。
其后不久,陆湘子果然锁着眉头,慢腾腾地挪到桌边,一向通透的心思外加伶俐的口条全成了摆设,“你”了好几声,好容易才难以置信地瘪出一句:“你不是血尸?”
阎春雨既惊且疑,断然道:“我不是。”
已死之物,居然非尸、非僵。
朱朱心直口快,当即插了一嘴:“那你是什么?”
这话说得不太地道,乍听上去,恐有出口伤人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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