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黎明之前。
几只寒鸦蹲在树头,于凛凛朔风中有一搭、没一搭的吊着嗓子。聒噪的叫声远远传开,凄厉中更透着几许苍凉,听得人血都冷了。
唐晓棠拢了拢披风,一瞥余光瞄着身后那两条萧瑟的侧影,明艳的眉眼顿时微微弯起,似笑非笑道:“不问问我们去哪?”
低眉敛目,生生沉默了一路的阎春雨就此掀了掀眼皮,极尽漠然地睨了她一记,而后操着四平八稳的嗓音,反问道:“你肯说吗?”
素来不喜欢与蠢货打交道的唐晓棠会心一笑,带着一丝丝欣赏,由衷称赞道:“你和我见过的血尸很不一样。”
五味居匆匆一叙,只言片语间,她已然觉出几分不寻常。
这之后,黄家堡魔、道对峙,他又在关键时刻一锤定音。区区死物,居然堂而皇之做了阎小楼的主,说跟她走,就跟她走,连温沛沛都挽回不得。
如此杀伐决断,委实不似一介牵丝木偶所能作为。
与血尸同占了一个“尸”字的阎春雨目光一转,尤为坚定地望着她的背影,一字一句、分外清朗道:“我们并非逸仙道门下。”
阎小楼支支吾吾,不敢挑明的误会,而今被他一语道破,唐晓棠却没有如旁人想象那般勃然大怒。
这位心量不宽,城府极深的天魁大师姐只是勾起嘴角,几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蛮横且不容置疑道:“我说你是,你就是!”
凭她的心智,早已对一切洞若观火,这并不稀奇。真正耐人寻味的,是如此一番煞是笃定的言辞。
阎春雨眉心微凝,稍一思量,心下便什么都明白了。
说到底,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深仇大恨。
唐晓棠执意为难,一则是与温沛沛斗气,铁了心,就是要给道门找不痛快,再则,便是心高气傲,不甘受人蒙蔽罢了。
狠话撂得再多,其最终目的,不过是将他二人硬塞进逸仙道,以自证慧眼而已。
这样的结果,既不必连累别人,也不用担心在天一门面前泄了身份,总算差强人意。至于,萧郁——
她一个小姑娘,在父母兄弟相继亡故,无依无傍这许多年间,全赖师门庇护,方得以安稳度日。
而今她受了伤,自有人心疼。似他这种已死之人、不祥之身,不见她,才是对她最大的爱护。
眸色渐渐暗沉,阎春雨越想越是心灰意冷。
他这般失魂落魄,直引得唐晓棠冷笑连连,嘴角一扬,即万分轻蔑道:“逸仙道自有逸仙道的好处。阎大哥,多思无益。”
阎春雨微微一怔,目光顺势一抬,突然间就被红亮的霞光晃了眼。
当是时,正值破晓,一轮旭日挣出地平线,堂堂正正亮了个相。
刺眼的光华打在刀锋,镌刻于手柄之上的赤火纹竞相闪耀,滚滚天火自刀尖倾泻而下。
唐晓棠头皮一麻,当即往斜侧方一闪,一下便掠出十五六丈。
等她转过头来,就见阎春雨倒提着斩马刀,大半张脸都被火光映成了金色,整个人却是两眼空空,呆若木鸡。在他身后,某种深邃、悠远,而又无比浩瀚的力量正暗暗涌动。
唐晓棠搭眼一瞥,天道之下,浑身浴血的少年如同披着层薄纱,其面目之朦胧、身形之虚幻,仿佛仙圣站立云端。
只一眼,修为已至问道境的唐晓棠竟被压得透不过气来。神思动荡间,不由得心生敬畏,自叹卑微。
天魁大师姐抵不住压力,一退再退,阎小楼却以某种无悲无喜、随波逐流的态度,任由天、地、万物,在眼前化作点点虚无。
一方世界分崩离析,少年上下无着,只得孤身一人,于无尽浩渺中飘飘荡荡、起起伏伏,木木然不知归路。
似这般漫无目的地四下游离,也难说究竟过了多久,茫茫寰宇中,一点混沌悄然萌发。
阎小楼心下一动,谈不上惊诧,只是平平静静、自然而然地“看”了一眼。
天涯咫尺处,黄米大小的混沌聚拢成团。先是一颗,再是一颗,然后便如鸡皮疙瘩一般往四面八方蔓延开去。
只短短一瞬,近百枚浑圆、饱满的小颗粒便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密密麻麻挤成一坨。
一道道极其微弱、极其相似,却又不尽相同的气息如同一把小刷子,窸窸窣窣地在他灵魂深处轻刮了一下。
阎小楼心头微颤,忽地打了个寒噤,随即灵光乍现,有了那么一丝朦朦胧胧的明悟。
没等他仔细咂摸出个滋味儿,沉寂多时的十方诸天卷便以某种坚决而恢弘的气势轰然展开。
与此同时,满腔真元窜出丹田。甫一冒头,就勾着天地灵气,于经脉间浩浩荡荡平推开去。
阎小楼这边稍有异动,供其驱使的地尸立马给出反应。
意识之外,一十八转幽冥诀兀自发动。只听得“嗡——”地一声,滚滚灵气便经由四肢百骸,一股脑全冲了进来。
阎春雨身不由己,方圆三丈之内,罡风骤起,一方空间几近塌陷。
也就是眨个眼的工夫,局面已成云谲波诡之势,被强行推至风口浪尖的阎小楼却全无自觉,一门心思还沉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上。
自打虫卵显形,生机涌现,空空如也的地方立时就活了起来。
向来大开大合、不受约束的混沌一改平素之霸道凶悍,转而以细腻的笔触勾勾画画。
不消片刻,饱受虫害之苦的老树率先成型。已然空了一半的躯干巍巍而立,往上,是恣意舒展的枝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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