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层浪。
顺着那一句明显不怀好意的惋惜,众人应声侧目。
陋巷深处,一袭大红色披风撕开暗沉,于灯影幢幢间摇曳生辉。
与她有过半面之缘的阎春雨眉峰一紧,近乎下意识地横刀、拽人,挺身将阎小楼挡在背后。
阎春雨如临大敌,其他人亦是心头一紧。
天一门长老于暗中斟酌一二,然后才瞄着那张笑吟吟的俏丽面庞,略显迟疑道:“你是……?”
“唐晓棠。”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杨夫人杏目微瞪,失声道:“天魁大师姐?”
坊间传闻,这位天魁道首徒性情乖僻邪谬,喜怒无常,是魔头中的魔头,妖女里的妖女。与其落在她手上,还不如自尽来得痛快。
无视旁人且惧且恨,青一阵儿、白一阵儿的脸,唐晓棠眉眼不动,两边嘴角却微微翘起。皮笑肉不笑间,一剪目光尽数放在温沛沛身上,亲亲热热道:“这位姐姐眼生得很,以前好像从未见过?”
心安理得应下天魁大师姐这一声“姐姐”,温沛沛刻意自谦道:“无名小卒,自然无缘与妹妹一见。”
唐晓棠抿了抿唇,眼中带着些许讥诮,那叫一个嗤之以鼻。
修真一脉,仙也好、魔也罢,虽然活得比别人长久,老得比别人缓慢。可要是这岁月一轮一轮加上去,修为却不得精进,一芳年华终会逝去。
一旦朱颜辞镜,再想要返老还童,简直比登仙还难。
也就是说,一个人的资质,从他的修为、年纪,总能揣测个七七八八。
譬如石阙,褶子一大把,还在天元境第七重晃悠,这辈子估计也就这样了。温沛沛不同,她还如此年轻,一身修为竟与自己不相上下。
一句“无名小卒”,恐怕言之不实。
揣着一颗七窍玲珑心,唐晓棠虚与委蛇道:“姐姐天纵英才,是妹妹没那个福气早日与姐姐结识才对。”相互吹捧一番,少女慢慢敛去笑意,继而以一种无比疏离的口吻,娓娓道,“妹妹年纪尚小,一向孤陋,只是小时候曾经听长辈谈起,道门之中,有一派世居岭南烟瘴之地,虽为个中翘楚,上上下下却安守闺阁,从不涉中原事。”
目光一挑,眼中泛着些许杀机,唐晓棠极是锐利地逼视过去,似笑非笑道:“姐姐以为呢?”
经她嘴里一过,种种叙述可谓详实。除了阎春雨这等初窥修行的门外汉,其他人几乎立马就联想到了神秘莫测、历来不为外人所道的碧泉宫。
由此,温沛沛的身份也是呼之欲出。
唐晓棠凭空臆测,听得温沛沛心惊不已,暗生警惕的同时,面上却丝毫不露声色,只淡然撇清道:“妹妹也说那一派世居岭南,不涉中原事,我也只是有所耳闻,不曾……”
“所以才奇怪!”根本不容她说完,唐晓棠便带着笑,凉凉道,“姐姐这个时候来此,意欲何为啊?”
唐晓棠着重强调了时间、地点,戒心比她还重。
温沛沛略一思量,以经验论,觉得必然是有大事发生,天魁道才会绷着那根弦,整日里紧张兮兮的,进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说起来,黄家堡虽然就在天一门脚下,离天魁道却也算不得太远。
莽三郎闹出这么大动静,魔门派人过来也无可厚非。怪只怪她露了行迹,平白惹出这许多猜疑。
无心与天魁道过不去,温沛沛坦言:“我只是不忍同道惨遭歹人毒手,才接了飞鹰令,并无他意。”
空口无凭,唐晓棠跳出信与不信之间,绵里藏针道:“姐姐远走中原,身上的担子可不轻啊。似这等闲事,以后还是莫要插手得好。否则……”嫌弃的目光在她身上恣意流连,金玉其外的小丫头无比刻薄道,“处境艰难,狼狈不堪事小。若有负师门重托,姐姐何以自处?”
耍嘴皮子也就算了,怎么还带诅咒人的?
天一门长老和杨夫人听得眉头直皱,脾气一贯糟糕,立场也一贯鲜明的石阙更是气炸了肺,各种冷言冷语正要往外放,就听见温沛沛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有劳妹妹费心。”
唐晓棠瞳孔一缩,敏锐地意识到,以此人之城府,当真是针扎不进、水泼不入。就算坐实了她是碧泉宫的人,光凭她三言两语,也是不可能诈出什么来的。
一计不成,一计又生。
唐晓棠退而求其次,转过头来,朝阎春雨展颜一笑,玩了手欲擒故纵:“阎大哥,我们走吧。”
他们认识?
一道晴空霹雳,直轰得人脑袋瓜嗡嗡作响。
霎时间,种种目光齐刷刷射过来,恨不能在他身上戳几个窟窿。
阎春雨板着脸,一动不动钉在原地,没言语。
唐晓棠笑意更浓,眼神却有如寒冰,冷飕飕地调笑道:“阎大哥是舍不得这位漂亮姐姐,要背叛逸仙道?”
这话儿拗的,她自己都不信,石阙却当真了。先前攒下的怨气借着这个由头彻底爆发,他暴喝一声,狂怒道:“妖物,你果然是逸仙道的。”
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唐晓棠眉峰一扬,连她自己都没想到,道门之中,竟有如此“清奇”之人,居然因为一介妖女用来恶心人的话,而突然暴起行凶。
这老头别是傻吧?
腹诽一句,唐晓棠作壁上观,真真儿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刀锋一转,阎春雨尚未出手,站在近处的温沛沛已先他一步,极是利落地拂了下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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