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宝帘闲挂小银钩。”
朱植站在东配殿廊檐护栏前,伸手接着房檐流下的水珠,口里不觉低声呢喃着,深刻地体会到了词人写出这首词时,那淡淡愁绪与兴味索然、迷离惝恍的凄清。
王府的公务有左右长史及八所统管,需要报给朱植亲自签押用印的不多,没什么大事时他其实很清闲,于是在书房里一会儿就坐不住了,心绪也变得很低沉。
“这首秦观的词不错,学生还以为殿下终日乾乾,不想也有这触影伤怀的时候。”薛整晒笑一声,忽然从配殿台基下转了出来,靠墙小心移步到台阶处,生怕打湿了布鞋,却还是被屋檐流淌直下的水帘落地溅湿了一些。
朱植笑了笑,回道:“人活于世,独处时更容易被自然环境所影响,而且人的精神、体力、思维也有一个不断起伏的规律,并不是一成不变,薛先生应该有所体会。”
“有物浑成,先天地生,可感知而不可见者强名曰道,殿下着相了啊!”薛整摇摇头哑然失笑,他当然不太明白朱植这话的意思,但也有自己的的理解,不过他可不是来找朱植谈玄论道的,随之脸色一肃,摆出几分哀伤,干咳一声,语气低沉道:“殿下!学生刚接到一个令人哀痛的消息,就藩于西安府的秦王殿下于上月二十……薨了!”
朱植一怔道:“什么?你是说秦王死……哦不!薨了?”
“殿下请节哀!可先令城内钟楼鸣钟致哀,命长史府行文广宁国,宜素服缀朝三日,书写悼祭表文遣使赴陕西吊唁出殡。”薛整恭谨肃穆地行礼回道。
朱植脸色一变,也不由带上了几分戚容,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王兄,虽然没打过交道,对自己的影响也不大,但宗亲丧礼的事可含糊不得,便赶紧召来侯二去城内军衙传令,自请薛整进书房。
以薛整之才,写个令谕悼文当然是一挥而就的事,不过写完他却自行拉过椅子上前坐下,也没告退的意思,脸色复杂地望着朱植,叹了口气道:“殿下!有些话学生藏在心里很久了,也不知当不当讲,而今秦王病薨,觉得还是该说几句。”
“薛先生有话请说,这里没旁人也不必避讳什么。”朱植将令谕用印,吹了吹未干透的墨迹,随手放在一旁,也不急着派人送去长史司。
薛整一双小眼睛微微眯了眯,又努力睁大了一些,直直地盯着朱植,想从他脸上表情看出他内心的微妙波动,可惜有点失望,咧嘴一笑道:“秦王早前就多有过失,又英年早逝,与懿文太子相继辞世,晋王在藩多行不法,素不为圣上所喜,恐怕燕王夺嫡之志更盛,而殿下就藩以来政绩斐然,底定辽北女真更是拓地数千里,未偿就不能争上一争,何必一定要远避海外?”
“嘿!难道你真希望本王来一场汤武革命?若本王要争天下,那争的可不止是储位,现有的国策与权力架构分配并不合本王的意,意味着很多利益者要被剔除,要达到这个目标那太累了,弄不好是玩火自焚,不争也罢!”
可笑方孝孺那种读书太多的人还在呼吁什么恢复周礼和井田制,老朱选择程朱理学作为道统是看中其中经义礼教所诠释的一种阶层等级秩序,然而天下普遍的读书人是看中其中的“利”。读书科举做官获得“名”,升官发财做大地主,既得利又掌握“国器”,提升个人地位在前,治国平天下是下一步的事。
为什么儒学兼并百家,千年不倒,即算是受到了两晋南北朝的玄学、关学与心学等儒门分支学派的冲击,仍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其本质就在这里。
看起来心学似乎不利于皇权与士大夫,更利于民,但其实去伪存真,并不矛盾,以心学科举进入仕途的往往被无端打压,所以难成气候,对自己的学也产生怀疑,并不坚定。毕竟大明才开国,没什么外在影响,多数人认知不到,时运不济,穿越者也没办法。
薛整一阵惊奇,默然半晌,幽然叹道:“殿下有此认知是好事,但心学不被仕林认同自有它的道理,按说殿下身为皇室,不应该崇心学,可一心求变,若强行为之确实危险,看来学生也得好好补习一下心学经义,此处道不行,自可移他处,另建一番功业也是千秋佳话。”
“那王府的一众文官们,还有劳薛先生多多费心了!”这件事早已确立,尽管薛整已多次提起,其内心也有一定的纠结和抵触,但朱植不打算半途改变目标。
想也是知道,这年头人们对海外的认知是非常有限的,多半都以为海外尽是蛮荒化外之地,即算是薛整这样的读书人与外番有一定的接触和交流,但仍了解不多。
武将和基层士兵们好说,暂时不告诉他们就是了,但文官士大夫是立国的根本,哪些人可用,哪些不可用,需要薛整与徐元炳去甄别后慢慢调换,读书太多认死理的不能要,不如用小吏调升,将来也更能接受心学的治国理念。
“也罢!道不行,乘槎浮于海,倒恰好是圣人之言了!”
薛整苦笑,又道:“那殿下就要尽快备倭,圣上调燕王西征的用意一方面固然是看中他的用兵才能,又何偿不是在扶持宁王、谷王、代王以制衡,但这也给了燕王在西北另立根基的机会,到时其挟胜而归,恐怕会再起争端,所以趁这一年半载的时间抓紧扩建水师,说起这个学生想起来一事,在辽阳的钟继恩即将办完差事回京,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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