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念君对着陆成遥点点头,唤了一声:“陆表哥。”
陆成遥笑了笑,宽大的衣袖里露出一截梅花的枝丫。
他是来后院折梅花的。
陆成遥望着她的箜篌,脸上有了一种了然的神情。
“原来真是你啊……”
傅念君不解:“什么?”
陆成遥走近了两步,只问:“原来你箜篌弹的这样好。”
傅念君顿了顿,觉得他脸上的神色有些奇怪,轻描淡写地说:
“不算很好。”
她说的是事实。
傅念君觉得陆成遥该走了,但是显然陆成遥并没有这个意思。
傅念君蹙了蹙眉,男女有别,他们又不是真的表兄妹,他们两个并不适合在这里独处。
陆成遥好像很有兴致和她说几句话,“之前的事,后来大夫人有为难你吗?”
傅念君摇头笑了,“母亲最是慈蔼和善的一个人,她怎么会为难我。”
哪怕顾及着外人的眼光,姚氏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陆成遥默了默,突然说:“你这些年,都是这样过吗?也……太辛苦了。”
话语中含着一种怜惜。
傅念君愣了愣,她并没有把自己视作一个小可怜,也并不觉得自己很需要这些无谓的同情。
她笑了笑,笑容十分真挚:“我过得很好,陆表哥。”
陆成遥不知是怎么想的,傅念君只觉得他的眼睛似乎闪着亮光,其中含义深浓。
她直觉这不是一个好预兆。
果真陆成遥迎着傅念君的目光又上前踏了两步,把怀中的梅枝放在案几上,他一向刚毅的脸上顿时闪过一丝羞赧。
“以后总会好的,你值得更好的生活。”
他竟带着几分笃定的语气。
傅念君差点吓得倒退两大步。
她的视线在桌上的梅花枝和他的脸上来回打量。
陆成遥拢拳咳了一声,就自觉后退了两步,很有礼地拱拱手:
“我走了,扰了二娘子雅兴,得罪。”
他的表情里却没有一点得罪的意思。
陆成遥走了以后,昏昏欲睡的芳竹和仪兰才对傅念君说:
“好奇怪,陆郎君是什么意思,娘子又不缺这几枝梅花。”
傅念君叹了口气,神色复杂,“他怕是……对我有些别的心思。”
芳竹和仪兰愣了愣,对视了一眼,竟是不约而同地说:
“您想多了吧?”
好自恋啊。
真是久违的自恋呢。
傅念君无奈扶额,她和这两个被傅饶华一手教出来的丫头真是无法好好沟通。
陆成遥是陆家年轻一辈中很出色的郎君,他自然不是个草包,他的话既没有挑明,却又暗示地恰到好处,且隐隐带着一些志在必得的气魄。
傅念君很熟悉这种感觉,出身世家的许多出色郎君,都是这样。
傅念君也不是那种不谙世事,或是极力维持纯真面貌的小娘子,那样明显的示好她不会看不出来,更不会娇嗔着说“怎么可能呢”。
她需要尽快对陆成遥的心思做出反应。
傅念君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引起了他的注意,是这把箜篌?还是因为她在李夫人污蔑自己那件事中表现地太过可怜?
恐怕也不只是这个道理。
陆成遥从前不了解傅饶华,对于她的过去自然不像旁人那样介怀,这段时间他住在傅家,恐怕也有自己的考量。
她作为傅琨的长女,如果不是太糟糕,还是很值得旁人争取的,恰好陆成遥又目睹了自己“可怜”的处境。
他知道崔家和崔涵之对自己不屑一顾,他知道姚氏母女对自己的愤恨,他知道自己除了傅琨在家里几乎是孤立无援。
或许男人们心底里就有那几分英雄气概的,他大概突然间想来“拯救”一下自己,正好还能成为傅琨的东床快婿。
傅念君很能理解这样的想法,可陆成遥……
这人是她的舅舅啊。
傅念君在心底叹了口气,麻烦的事总是接踵而来。
晚上的时候,傅念君不出意外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好像又回到了大婚那天,凤冠霞帔,坐在大红的喜床上,可是当她的盖头揭开,她眼前出现的脸,竟是含笑的陆成遥。
她甚至还看到了同样满面喜色的陆婉容,正亲热地给她端了一碗桂圆莲子,笑着叫她“大嫂”……
傅念君吓得立刻摔了手里的碗,她顾不得旁的,忙拉着陆婉容道:“阿娘,阿娘,这是怎么回事?”
陆婉容却笑着说:“念君,你要嫁给大哥了,你要做我的大嫂了,你开心吗?”
“不行!”傅念君叫道:“他是我的亲舅舅啊!”
这是*******傅念君满头冷汗地从梦里惊醒。
她摸索着床头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陆成遥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白天的几句话竟引得她发了这么一场噩梦。
傅念君苦笑。
固然她现在和三十年后的傅念君不是同一个人了,可她心底里,依然无法接受把前世的亲人当作陌生人来重新接受。
这是出于本能的抗拒。
傅念君放下茶杯,但是如何让陆成遥绝了这念头呢?
陆成遥这念头若是叫傅琨知道了,傅念君默了默,大概傅琨只会觉得上天开眼,又送来了一段好姻缘。
傅念君躺回被窝里,如何解决,还得想个妥善点的法子。
好在傅念君的危机暂且还能得到缓解,陆成遥和陆婉容的外祖母,在腊月底的一天,溘然长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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