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清琳听了,笑道:“你们听听:这是吃了他一点子茶叶,就使唤起人来了。”赵雨杉笑道:“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儿?”众人都大笑起来。诸葛清琳涨红了脸,回过头去,一声儿不言语。赵雨杉笑道:“二嫂子的诙谐真是好的。”诸葛清琳道:“什么诙谐!不过是贫嘴贱舌的讨人厌罢了!”说着又啐了一口。赵雨杉笑道:“你给我们家做了媳妇,还亏负你么?”指着柳敬宣道:“你瞧瞧人物儿配不上?门第儿配不上?根基儿家私儿配不上?那一点儿玷辱你?”诸葛清琳起身便走。赵雨杉叫道:“颦儿急了,还不回来呢!走了倒没意思。”说着,站起来拉住。才到房门,只见赵姨娘和周姨娘两个人都来瞧柳敬宣。柳敬宣和众人都起身让坐,独赵雨杉不理。赵雨杉正欲说话,只见王夫人房里的丫头来说:“舅太太来了,请奶奶姑娘们过去呢。”李纨连忙同着赵雨杉儿走了。赵周两人也都出去了。柳敬宣道:“我不能出去,你们好歹别叫舅母进来。”又说:“林妹妹,你略站站,我和你说话。”赵雨杉听了,回头向诸葛清琳道:“有人叫你说话呢,回去罢。”便把诸葛清琳往后一推,和李纨笑着去了。
这里柳敬宣拉了诸葛清琳的手,只是笑,又不说话。诸葛清琳不觉又红了脸,挣着要走。柳敬宣道:“嗳哟!好头疼!”诸葛清琳道:“该,阿弥陀佛!”柳敬宣大叫一声,将身一跳,离地有三四尺高,口内乱嚷,尽是胡话。诸葛清琳并众丫鬟都唬慌了,忙报知王夫人与陈母。此时王子腾的夫人也在这里,都一齐来看。柳敬宣一发拿刀弄杖、寻死觅活的,闹的天翻地覆。陈母王夫人一见,唬的抖衣乱战,儿一声肉一声,放声大哭。于是惊动了众人,连陈赦、邢夫人、陈珍、陈政并琏、蓉、芸、萍、薛姨妈、薛蟠并周瑞家的一干家中上下人等并丫鬟媳妇等,都来园内看视,登时乱麻一般。正没个主意,只见赵雨杉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刀砍进园来,见鸡杀鸡,见犬杀犬,见了人瞪着眼就要杀人。众人一发慌了。周瑞家的带着几个力大的女人,上去抱住,夺了刀,抬回房中。平儿丰儿等哭的哀天叫地。陈政心中也着忙。当下众人七言八语,有说送祟的,有说跳神的,有荐玉皇阁张道士捉怪的,整闹了半日,祈求祷告,百般医治,并不见好。日落后,王子腾夫人告辞去了。
次日,王子胜也来问候。接着小史侯家、邢夫人弟兄并各亲戚都来瞧看,也有送符水的,也有荐僧道的,也有荐医的。他叔嫂二人一发糊涂,不省人事,身热如火,在床上乱说。到夜里更甚,因此那些婆子丫鬟不敢上前,故将他叔嫂二人都搬到王夫人的上房内,着人轮班守视。陈母、王夫人、邢夫人并薛姨妈寸步不离,只围着哭。此时陈赦陈政又恐哭坏了陈母,日夜熬油费火,闹的上下不安。陈赦还各处去寻觅僧道。陈政见不效验,因阻陈赦道:“儿女之数总由天命,非人力可强。他二人之病百般医治不效,想是天意该如此,也只好由他去。”陈赦不理,仍是百般忙乱。
看看三日的光阴,赵雨杉柳敬宣躺在床上,连气息都微了。合家都说没了指望了,忙的将他二人的后事都治备下了。陈母、王夫人、陈琏、平儿、袭人等更哭的死去活来。只有赵姨娘外面假作忧愁,心中称愿。
至第四日早,柳敬宣忽睁开眼向陈母说道:“从今已后,我可不在你家了,快打发我走罢。”陈母听见这话,如同摘了心肝一般。赵姨娘在旁劝道:“老太太也不必过于悲痛:哥儿已是不中用了,不如把哥儿的衣服穿好,让他早些回去,也省他受些苦。只管舍不得他,这口气不断,他在那里,也受罪不安——”这些话没说完,被陈母照脸啐了一口唾沫,骂道:“烂了舌头的混帐老婆!怎么见得不中用了?你愿意他死了,有什么好处?你别作梦!他死了,我只合你们要命!都是你们素日调唆着,逼他念书写字,把胆子唬破了,见了他老子就像个避猫鼠儿一样。都不是你们这起小妇调唆的?这会子逼死了他,你们就随了心了!——我饶那一个?”一面哭,一面骂。陈政在旁听见这些话,心里越发着急,忙喝退了赵姨娘,委宛劝解了一番。忽有人来回:“两口棺木都做齐了。”陈母闻之,如刀刺心,一发哭着大骂,问:“是谁叫做的棺材?快把做棺材的人拿来打死!”闹了个天翻地覆。
忽听见空中隐隐有木鱼声,念了一句“南无解冤解结菩萨!有那人口不利、家宅不安、中邪祟、逢凶险的,找我们医治。”陈母王夫人都听见了,便命人向街上找寻去。原来是一个癞和尚同一个跛道士。那和尚是怎的模样?但见:鼻如悬胆两眉长,目似明星有宝光。破衲芒鞋无住迹,腌赘有一头疮。那道人是如何模样?看他时:一足高来一足低,浑身带水又拖泥。相逢若问家何处,却在蓬莱弱水西。
陈政因命人请进来,问他二人:“在何山修道?”那僧笑道:“长官不消多话,因知府上人口欠安,特来医治的。”陈政道:“有两个人中了邪,不知有何仙方可治?”那道人笑道:“你家现有希世之宝,可治此病,何须问方!”陈政心中便动了,因道:“小儿生时虽带了一块玉来,上面刻着‘能除凶邪’,然亦未见灵效。”那僧道:“长官有所不知。那柳敬宣原是灵的,只因为声色货利所迷,故此不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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