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哔啵哔啵,海风拂过便倒伏下去,又立起来,发出呼的一声响。
随着哗哗的水声靠近,赫泽尔庞妮的手掌搭上船舷,船猛地斜了一下,他们要见的客人:艾尔文?塞巴斯蒂安男爵。
侯爵挥了挥手,歌舞伎散去,甲板顿时一空。
艾尔文带着巴克雷和哈德利从手指上跳下来,咚咚咚三声落在甲板上,顺一顺袍子褶子,松一松腰带,扶了扶额头上的男爵冠,手甚至顺着尖芒向上摸了一下,好像在确定它不是掉了,不存在了之类的意思。
不出意料引起一阵窃笑声,有座位上的骑士,也有身后持火把的侍从,即便没有笑出声来的家伙,也都面露戏谑之意。
应主人的要求,他穿的是爵士正装,说直白点就是官服。
长袍子,这个要求简单,白色丝质衣物,上下通透跟女士的连衣裙差不多,还不用束腰,走起来晃晃当当,好比一个竹竿挑着一张床单。
他穿的是漂白羊毛织物,比较便宜的那种,而对面的主人身上套着奢侈华贵衣料柔软如水,流过身体,尽显主人的尊贵。
最重要的彰显身份的物件是头上的黄金爵冠。
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最低的男爵头上只有一支金芒,戏称“一柱擎天”,爵位每上升一个等级,便增加一支,子爵的“双翼飞齐”,伯爵的“三足鼎立”,坐在主位上盖尼尔侯爵的“四面出击”和公爵的“五动乾坤”,至于艾尔文和盖尼尔的老爸,也就是国王或者称之为大公爵,头上顶者六芒星,也号称“六合”王冠。(六合:天地及东南西北,指天下。)
同父异母的哥哥让道格莱斯带话说需穿爵士正装的时候,艾尔文就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当时刘邦兵十万,项羽兵四十万,而到了此情此景,他则是“一柱擎天”的男爵冠对“四面出击”的侯爵,都是一比四的差距,也都是一种羞辱,一种恃强凌弱。
艾尔文摘下男爵金冠,煞有介事的检查一遍,看到那根金芒刚好无缺,才点点头,放心地戴回去。
于是,又是一阵哄笑,这一次比上一次更大声,也更放肆,即便他们多数头上并无金冠,却并不耽误嘲笑艾尔文的低级爵位。
滑稽表演完毕,艾尔文举步向前,抚胸施礼道:“对不起,我来晚了,我尊敬的哥哥。”
主人斜靠椅背之上,悠然地品尝着杯中的美酒,半眯着眼,唇边的笑容云淡风轻。
他坐直了身体,敲击桌面,一位女奴从桌下钻出来掩嘴而去。
艾尔文颇为惊讶的眨了眨眼,其他人则视而不见。
“我亲爱的弟弟,好久不见。我们上次见面是去年了吧,那时候,你也是这么英俊,只不过有些蔫蔫的,打不起精神,现在看起来好多了。”
这个鸿门宴的主人十分难缠。
在他的印象里这位二哥凶名在外,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凶长,有着虐待狂特有的残暴和狠毒,或伤或残在他手里的奴隶有十个二十个甚至可能三十个,很难记清,身上的人命血债也不少,而且他一向争强好胜,十分好斗。
艾尔文回应道:“王都的空气压抑沉重,让人昏昏沉沉的,还是海风清新、自由,呼吸起来浑身舒爽。”他脖子扭扭,肩膀扭扭,抖了抖手脚。
“同意。”说着盖尼尔朝艾尔文伸了伸手,指向左手边的空位子。
只有一个座位,艾尔文看了看左右。
“哦,男爵大人。”对面的骑士清了清喉咙开口道:“这是骑士的宴会,只有骑士才有座位。当然,作为侯爵的弟弟,男爵大人的身份无比尊贵,当然也有……一个座位。”
那人大概四十来岁,身形高瘦,虽一身白袍子,看上去颇为文雅,但神情严肃,目光阴鸷而深沉,骨子渗透出杀伐果断的气势。
按照道格莱斯介绍过的情况,这个家伙应该是巴托拉?科洛莫伯爵,执掌长林堡的一镇雄兵的镇骑士首席,是国王颇为倚重的东境干将,阶位超凡,战力不俗。
压抑许久的骑士们顿时精神起来,饮酒的端着杯子,咬肉的停止咀嚼,侧起耳朵听着,生怕错过什么。
这是故意刁难,道格莱斯已经跟他们讲述过一遍巴克雷和哈德利每人射杀十几只魔龟的战绩,他们知道二人是骑士无疑。
他的称呼也说明了问题。
男爵,爵位最低的一等,对于一位王子来说,这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艾尔文抬手,阻止了向前迈出一步准备抗议的巴克雷,皱了一下眉头,情绪并无多大波动,缓缓落座,两位骑士立在身后。
巴托拉努了努嘴,旁边的骑士微笑站起:“艾尔文男爵,你来晚了,罚酒一杯。”他手持银壶,替艾尔文斟满酒,殷勤地端了起来,递至眼前。
他看了一眼巴克雷和哈德利心想,艾尔文只带两位小侍卫,不让队长肯特到场,一定是艾尔文担心三阶骑士抢了风头而将其雪藏。
肯特是队伍中的最强者,无疑也是此次事件中的功劳最大者,少年贵族如此的自私不能容人,实属少见,他不由得心生鄙视。
艾尔文伸手去接,但骑士的手却不肯松开,铁钳一般夹住银杯。
望着对方笑眯眯的眼睛,戏谑的表情,艾尔文愣了一下,试了三次,碰触之下,感觉蜻蜓撼石柱,毫不动摇,微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笑着撤回了手。
甲板之上的轻笑声顿时淹没了火把哔啵哔啵的声音。
背后两位骑士黑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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