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荣国公长媳姜氏的来意,十一娘并没有隐瞒贺烨。
“荣国公还真会投机取巧,又不得不说,他虽然无功于社稷,至少还能看清利害,精乖圆滑到此地步,也难怪京兆卢在这二三十年间,族人子弟大多贪图玩乐而不思进取,尚且还能保住显望之位。”贺烨话虽如此,当然对于京兆卢并不打算加以格外的器重,他伸手轻抚迟儿的发顶,提醒儿子不要疏忽了他接下来的话:“像荣国公这等臣子,会否祸害百姓,便全要看君主是否明德了,如肃宗、德宗二朝,京兆卢做为外戚,便常横行无忌,霸占民田、以强凌弱之事没少行为,就算在你伯父执政之时,卢氏子弟亦敢触律杀人,卢国公男孙,有一人名锐,因技不如人心怀嫉恨,击鞠时暗害世家子弟坠马,不幸伤重不治。”
迟儿瞪大了眼:“那卢锐当真无法无天,竟敢残害无辜!伯父是否让卢锐偿命?”
“卢锐自称失误,也确无证据证明他是心存故意,再说卢太后乃你伯父祖母,你伯父对卢锐多少心存优容。”贺烨不愿议论贺衍的错谬,言语间便有为仁宗帝开脱的意思。
“但关涉人命,怎能因为私情,便放纵凶徒逍遥法外?!”迟儿反驳道:“王相公称阿耶立志变法,一为缓解百姓不堪重赋,二为限制贵族仗势欺人,用意实为执法公正,护恤臣民,纵然卢锐为显望子弟,皇亲国戚,然而,枉害无辜性命,若不施惩罪,岂非是置国法礼律为空文?又虽说卢锐狡辩称失误,可阿耶既知他确犯罪过,伯父为何视而不见,听信凶徒一面之辞。”
皇帝陛下被驳倒,张口结舌。
又是十一娘替贺烨来搭台阶:“大周以儒礼治国,而非秦朝时更重法制,又就算商君当年变法,虽重贵族与庶民同罪,然亦有太子犯法,为君储不可施刑之说,故而刑其傅公子虔,黥其师公孙贾,可见律法严明,历朝历代都无法做到绝对,但此为谬错,当然需要革进,而就算贵为君帝,亦无完人,我大周建国以来,自高祖、太宗论及武宗,虽为治盛之世,然历代君帝,认真计较皆有庇私之行,但功大于过,些微私谬并不伤及社稷稳固,故可不计。又论英宗、肃宗以来,官制逐渐腐坏,迟儿之伯父,也即仁宗帝并非锐意改革之君,故而执政,多有谬失而远离公正,迟儿为晚辈,虽不能谤毁先君亲长,但当引以为鉴。”
皇后这番话的意思显明,错就是错,贺烨大可不必只因敬重兄长,便执意为贺衍开脱。
但她紧跟着又说道:“你阿耶主张革新,严明律法,就是为了根除弊制,还天下以海宴河清,不过仁宗帝当年,对你阿耶多有庇护,故阿耶对伯父极为敬重,故而不愿责议伯父之谬,迟儿也当明白,与其计较个人是非,不如关注改革大势,迟儿既知谬误,引以为鉴杜绝再犯,才更重要。”
“正是,正如你阿娘所说。”贺烨如释重负,又大觉赧愧。
见贺烨并不在意自己直斥贺衍之谬,十一娘心中一动:看来圣上虽说敬重仁宗,但并非便觉仁宗之行毫无谬过。
但她当然不会欢喜雀跃,因为明白这只是私议,而非公论,倘若掀发重审裴郑逆案,贺烨是否甘愿公论仁宗过责又是两说。
迟儿自然不知母亲的心事,他关心的依然还是卢锐的下场:“难道就眼看凶徒逍遥法外,不受任何惩罚?”
这小子倒是个嫉恶如仇的脾性!
贺烨笑道:“放心,卢锐已经罪有应得,他被阿耶打得卧床瘫痪,如今也已伤重不治。”
“阿耶这是枉法私惩。”迟儿却不给父皇留面子,但紧跟着又颔首道:“不过卢锐也算恶有恶报,阿耶是替天行道。”
贺烨这才如释重负,继续他的教导:“荣国公当年极度庇私,不过如今,阿耶诏令改革税制,他竟主动归缴过去霸占良田,而且约束族人不能抗拒新政,虽说目的仍是为了将来富贵,而暂时舍弃财利,不过只要从今以后遵纪守法,与百姓秋毫无犯,是不是比那些执迷财利而抗拒君令者,更加有利社稷呢?这便是阿耶想要告诉迟儿,如荣国公这类臣子,虽非纯臣,但只要君主明德,他们也不是不能改过自新。”
迟儿这下子没有再反驳父皇,重重顿首:“儿子明白了,阿耶这是在教导迟儿,必须以身作则,才能影响臣公显望,这便是所谓上行下效。”
“正是正是。”贺烨洋洋自得:“不愧是我儿子,响鼓无需重锤。”
又待打发了太子殿下回含象殿,贺烨这才对十一娘说道:“荣国公送闺秀备选,言明是欲相助皇后,皇后正好可利用京兆卢这一女子,压制那些蠢蠢欲动之辈,荣国公可不是后族,冯继峥等就算不满,由得他们与荣国公打擂台便是。”
“我无意利用无辜。”十一娘干脆说道:“姜氏委婉声明,京兆卢选送这位闺秀虽说貌美,但性情温柔并非争强好胜之辈,可见智计尚有不足,根本无能应对明枪暗箭,若利用她打压冯党女子,又或是太后党徒,若万一大意,难保不会害她性命,可荣国公固然有取巧之意,这位女子又何尝能够自主命运?身不由己,已经值得同情,说到底是我不愿成为众矢之的,才让她陷于深宫,若再利用这样一位无辜,我于心不忍。”
原来十一娘应对萧小九的说辞,确然不是为贺烨开脱,贺烨原本有意拒谏,是她主张破例从简的办法,这样一来,虽然可免更多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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