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霁回到闺房,倒也没有表现出如何心浮气躁,只交待婢女准备笔墨,她将窄袖微微上挽,提笔略一凝神,数笔勾画,便是一个长身玉立的轮廓,那婢女今日是随侍秦霁身边的,自然也目睹了南阳王府的一番事故,晓得主人心里不畅快,不敢打扰,只悄悄立在一边,直到看见笔下逐渐展现假山亭台,才醒悟过来主人是在画谁,又偷眼打量,见主人似乎毫无懊恼,才低声笑道:“传言晋王凶神恶煞,今日一见,虽甚冷厉,却哪如传言中眉目可憎?倒甚是英武不凡呢。”
婢女的话不由触动了秦霁,让她想起初见晋王时那一刹那的恍然失神——她其实已经习惯了那些莫名其妙仅只因为她出身勋贵就如影随形的轻篾冷眼,不再如年幼时,每每还以厉害,那样做除了遭受更加剧烈的奚落之外,并不能收获扬眉吐气的畅快,就像毛氏针对她的显然恶意,其实她也是淡然视之,不是因为懦弱,而是因为这时的她的确无力还击。
可这习惯也好隐忍也罢,尽都是出于无可奈何,她自己知道心里已经积蓄了多少不甘。
她想嫁入显望,是希望终有一日可以昂首挺胸,再不会受到这些莫名其妙的冷眼,她相信她可以做到。
除了出身,单论才华,她不会输于绝大多数所谓的大家闺秀。
也只有她自己知道,接二连三遭受显望之家拒绝,心里是多么难堪与耻辱。
从来就没有人对她抱以同情,更不说拔刀相助。
而今日在南阳王府的遭遇,又是有生以来最更屈辱,倘若不是晋王路见不平为她解围,她甚至不知应当如何收场,事态已经不是缄默不语就能化解了,可以想象她若就这么被贺十娘驱逐辞席,必然会成为满京都的笑柄。
然而因为晋王,毛氏反倒成了最最难堪者,这事就算被人私下议论,也是毛氏闺秀居心不良,挑唆贺十娘慢怠宾客。
的确多亏了晋王,秦霁万万想不到传言当中的凶神恶煞,却能解救她于水火之中。
而这位少年亲王,无论容貌抑或气度,的确又出乎预料。
心里是感激的,甚至大觉荣幸,可是那又如何呢?
秦霁想得入神,下笔便似乎更含情意,她画贺烨冷厉的眉眼,又隐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柔。
忽闻一声轻咳,秦霁抬眸,见自家兄长不知在窗外站了多久,抱着双臂,视线落在她的画作上。
“阿兄若想观画,入内便是,故弄玄虚是何道理?”秦霁神色不改,却搁下画笔,转身跽坐在案前。
秦朗绕门而入,挥挥手摒退了婢女,踱步至画前又细看了看,满面严肃地坐在秦霁对面。
“你今日遇见了晋王?”
这颇有些质问的口吻让秦霁微觉不满,美目一抬,略带着恼意:“我去南阳王府贺寿,遇见晋王哪里值得阿兄如此奇诧。”当妹妹的一恼,秦朗的兄长架子立即垮塌,他有些尴尬地摸摸鼻梁,语气便柔和许多:“遇见虽不值得大惊小怪,可却被阿妹画在纸上,这……”
“今日多亏了晋王为我解围。”秦霁便将南阳王府之事粗略一说。
秦朗先是恼火:“毛氏那丫头也太可恶,明明是张九言而无信,她却屡屡刁难阿妹。”
“谁让她是大族闺秀相府千金呢,即使可恶,你我拿她又能如何?”
秦朗长出一声,也不知是吁是叹:“今日倒真是多亏了晋王。”转而却成了戏谑的口吻:“自古英雄救美,倒是成就不少佳话。”
却挨了妹子一个嗔视:“阿兄可莫说这话。”
秦霁沉默良久,又再摇头:“晋王若不是皇室贵胄,今日又哪敢如此呵斥毛氏,说到底,不还是自恃出身优渥。”
“依我看来,阿妹也莫再执着于世族,其实那些世族子弟,大多都是些软骨头,如张九一般货色……倘若阿妹贵为晋王妃,将来一样没人胆敢小看。”
“阿兄,你也想得过于简单。”秦霁一点没有感觉娇羞,她与秦朗这兄长的感情甚好,本就时常交心,说起姻缘一事来也毫无隐讳:“晋王从前是有仁宗帝撑腰,如今又倚仗着太后,故而行事无所顾忌,可其顽劣不堪大用,又的确是名不虚传,若非他不学无术,又全然没有志向,仁宗帝无嗣而崩,帝位还轮得上义川王之子?”
秦朗听妹子竟然谈论起帝位归属来不由大觉紧张,秦霁却也就此打住:“因此,足见晋王也是个外强中干,终有一日势微,晋王妃哪里有多尊荣,否则早些年太后有意为晋王择妃,名门望族何至于避之唯恐不及。”
“起码太后若在一日,谁也不敢开罪晋王。”
秦霁一哂:“将来幼帝亲政,太后越是惯纵晋王,天子便越是忌惮,到时,晋王处境可想而知。”
这话让秦朗彻底没了言语。
“我便是不嫁显望,也不能屈从勋贵,与其这一世受人奚落万无出头之日,还不如老死闺阁再不见人。”秦霁突而发狠,咬牙摞下一句,转瞬之间,却又心平气和:“大父与阿耶可有书信寄回?”
秦朗又再叹息:“已经许久没有消息了,也不知北疆战况如何,但愿这回大父能立军功,我武威伯府受朝廷表彰,看那些世族还敢小瞧?”
“即使得了勋赏,又能如何,可叹如今不比武明盛世,朝廷重文轻武,这才是勋贵受篾之根结。”秦霁只觉黯然:“我只期望大父与阿耶平平安安,能回京一聚。”
秦朗掌击茶案:“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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