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手顿了一下,才动作拆去我另一手的绷带,不轻不重地道:「……单凭此一句话,难下结论。」
我小心翼翼地看他:「襄州那……没什么分封的亲王或郡王吧?」
「……未曾听说。」他熟练地清理好伤口,又从药盒里挖出伤药往上抹,「……三年多前,官家曾大肆诏封多位宗室子弟为王,不过其中亦无有受封冠襄阳之名的。何况即使册封为王,一般也是留在京城,不太可能调任封地。」
……三年多前,那是庆历四年的七月,官家一口气下诏策封十王,在京城内堪为大事。那时我初入汴梁,为满眼的繁华所惊叹,正是镇日的逍遥时光——岂料好友春花骤死,眼前一切彷佛瞬间都褪了色彩,再引不起兴趣,诏封十王所引起的风波与讨论,都在浑浑噩噩中让我忽略过去了。
想到春花,便想起那日密室中铁面人所道之言语,他那嘶哑的声音仍似近在耳旁,说出的话却那般猛烈撕扯着我的良心,一遍遍在我耳边提醒,令我根本无法止住愧疚。
——我倒是觉得奇怪,那名女子理当明白自己的身分与立场,怎会突生从良之意?莫非最终仍是受情所混,遭人怂恿而致?——
只消这么一句,便让我的情绪止不住地低落,厌厌地道:「……是吧?就我所知的也是如此。」
展昭抹完药缠好绷带,替我放下了袖子,不能理解:「既是知晓,又何故有此一问?」
「没什么。」我有点闷闷的,「……只是确认一下罢了。」
展昭净完手后坐直了身子,坐姿端正清儁,从来脱不开松竹的影子。
他就那样挺直着背脊望着我,望着望着,神色逐渐凝重了起来。
「小春。」他喊我,目光是止不住的严肃:「你在那座庄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一顿,有点不确定地道:「自你清醒以后,我总觉得你有些莫名的沮丧?似乎像是……有心事?」
他低磁又带着关忧的嗓音实在太具穿透力,加上此人本便是个气场格外能令人感到安心可靠的特意人种。彼时他一双盈润的黑眸里隐含着询问的关切,至诚至恳,小心备至,敲动着连日来被我压抑在心底的自责,它们嘶吼肆虐,彷佛就要再抑不住。
所以说他到底有多厉害?
简单的一句问话,就打得人如此轻易变得软弱。
(一六六三)
我被他问得眼睛有些涩涩的,良久,才口舌发干地道:「……记得我昨日提到过的,明月楼的那名伎女么?」
展昭点头:「便是你所说,可能为五影阁散布于大城镇中的下线,那位名唤胭脂的伎女么?我后来再去探过,可她已不在明月楼中,无人知悉她的下落。」
我嗤笑了一声:「想来也是,他怎么可能还让她留在原处等着我们去查呢?」
展昭听见我嗤笑,眉间却反而一皱:「那名伎女怎么了么?」
「……没什么。」我垂下眼,「只是,我曾经在春花头上,见过同她一模一样的发簪罢了……五圈玉环垂坠而成的梅花簪。」
「什——」展昭明显吃惊,不过鉴于他的优良性质很快又恢复平静,「你是说,当年你的朋友……春花她——可能亦是五影阁的人?」
我把头低了低:「……我质问铁面人这件事情的时候,他跟我说,欲擅离职守而独立,世间怕是无如此容易之事。三年前我念念叨叨地便是想将春花赎出去,给她一个自由之身,因此千方百计说服她答应,言行举止未有掩饰,导致当时楼内传得沸沸扬扬的,人人都在猜测春花最后必定会跟我走。我当时还不以为意……」
我将头压得更沉:「喂,展昭,你说呢,有没有可能、这些风言风语,最后,也传进了她上线的耳中,进而以为她,她真有了脱离的打算,所以才将她、将她……」
我竟是说不出口,这最终猜测的结果。
展昭未立即回我答案,可却能感受到他的视线一直定定落在我身上,久久也没有移开。
……也许他正蹙着眉,思考着该如何答我?
我不敢抬眼看他,因为压溢着上涌的情绪便已辛苦,若再看到他那双广澈无边黑眸里所蕴藏的,彷佛能包容人所有无心之失的宽宏,我怕自己当下真会要失态。
因方才换药的关系,我们当时坐得很近,他忽然便腾出一只手摸了下我的头顶,最后揽上了我的后脑,让我轻靠上他的肩,动作小心轻缓,似乎带上一点迟疑……可我仅是这般蜻蜓点水地靠了下他,便感觉周身好似被温暖的海水包围——眼前这个人太温暖了,反而要叫人的双目愈加酸涩。
「……这不过是你自己的猜测罢了,事实上情况必定不会如此单纯,你实毋庸自责。」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低哑哑的,有如轻潮般浅拍,却听得我有些昏沉,忍不住便闭上了眼睛。
他身上的气息,永远有他一股独特的清新宁和,他的肩膀是经历练过的精实可靠,彼时随着呼吸起伏微动,从他身上传递过来的坚定与沉稳,能让人萌生出一种感觉,那便是纵使外头有多风雨飘渺,此处皆存在着一方净土,却能庇护得了他身旁所有惧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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