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上,一个须发老人,精神矍铄,端坐在包间里,手上把着茶杯似是在品茶,眉宇间却又不自觉地流露出紧张之色,像是在焦急等什么人。
“吱剌——”包间的门被小二轻声推开,随后小二躬下腰恭敬的请进两人来,老人急忙放下茶杯将二人迎进来,随后一摆手让小二下去了。
“台山兄,自打你辞官后,可是许久未见了。”两人拱了拱手这样说道。
“欸,文孺、遗直啊,老夫虽是退隐还乡,心中却是时时刻刻不在牵挂着朝廷的事啊,如今邀二位前来,实乃有要事相商。”
这喝茶的老人正是前内阁首辅兼任兵部尚书的中极殿大学士,叶向高。至于后来的两人,分别是御史左光斗与兵部给事中杨涟。两人得知归隐的叶向高相邀,即知今日之会定有紧要之事相商,快马加鞭赶来。
此刻此地,没有官位大小之分,没有资历长幼之分,他们都是为朝廷出谋划策的奠基者。叶向高为了谨慎起见,特意交代了个最可靠的伙计负责茶水与点心,并且还包下了左右两个包间,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在包间周遭滋扰。
包间的墙上悬着一副对联: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字是狂草,叶向高自己的手笔,今日有心把对联挂在此处,就是要警醒众人自己所肩负的责任。对联当中,一幅图悬挂,名曰“猛虎下山”图。一只斑斓白虎,雄踞在悬崖之上,仰首对月长啸,似有地动山摇的气概。
三人各自来到座上,叶向高坐西向东,左光斗坐北面南,而杨涟则是背着双手,望着画中的白虎愣愣出神,久久,才转过身来,点点头道:
“我本是yù_wàng不多,在官场也算混迹了十余载,令我心惊魄动的事不多。尔今见到这山中之王,虎虎生威,似有寒风袭体,背脊发凉,这猛虎当真有出柙之势。再看这书法,苍劲有力笔走龙蛇,莫不是台山兄将自己的精气神给贯注了进去?”
叶向高轻呷一口茶水,谦逊地答道:“文孺真是谬赞了,鲁莽一作罢也,难登大雅之堂。”
这时门外轻咳一声,小二已将点心热茶送到门外。杨涟打开门接过,折身分递给叶向高,左光斗,自己也留下一杯茶水。
叶向高坐在靠背的太师椅上,开门见山的讲道:
“当今,朝廷已是五官不全,四肢残缺,半身不遂……大明内忧外患,我们做臣子的,总该要做点什么。管理国家,‘选官用人’是第一要事,用人不当,则万事俱休。”
大家一边品茶,一边思索,心里其实都跟明镜儿似的:众所周知,败家子万历帝执政四十多年,对天下的破坏和大明朝廷的瓦解,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朝廷被搞成一伙明火执仗的匪徒,无数百姓沦为流民与乞丐。近日万历不断发病,眼看就要撒手归去,新帝登基便是大明起死回生的绝佳时机。
见两人不语,叶向高抚着胡须继续说道:“将来太子朱常洛上位必然是大势所趋,想来会圣明许多。那时要使五府六部人才济济,朝政一片清明,振兴大明就有望了。”
“当如是。”左光斗赞同这番话。
“我等应当警惕一些变故。”杨涟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说了这句话。
“怎么讲?”叶向高问道。
“前几日皇长子贴身宦官王安悄悄派人递给我一张字条,‘今主上已日薄奄奄,恐是寻则崩矣。虽为皇长子嗣,然哥儿性善,郑贵妃必不已,恐阻梗’。那郑氏工于心计且有宦官作祟,我们该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矣。”
“所言甚是。”叶向高和左光斗如醍醐灌顶,意识到这是一个亟待解决的大麻烦。
杨益圆瞪大眼,望着墙上虎虎有生气的百兽之王,心想,当今庸君执政,若无一群猛虎出山,这世道当真一发不可收拾了!自从首辅张居正去世之后,万历帝开始倒行逆施,朝廷围绕着“册立太子”以及“矿税”两事争闹不休,出现了一批又一批敢于同万历帝抗争的好汉,他们都是刚正不阿的人物,大都为‘东林党人’,堪称一代精英。
但万历帝却对他们深恶痛绝,把正直视为罪行,竟然以“卖直邀功”的罪,将他们全都逐出朝廷,皇帝身边只剩下一堆渣滓,这些渣滓一味看风转舵,专事讨好皇帝与郑贵妃,对蒙难的直臣落井下石,为他们戴上派系的帽子,说他们是‘东林党’或其同情者,以含糊其罪。
想到这里,杨涟将茶杯往案上一放,霍地站了起来,他身材魁梧,声音洪亮,慷慨陈词:
“今欲重振朝纲,非起用‘东林党人’莫属,顾宪成前辈的学生都是一代精英,而今太子不日就要君临天下,若是将‘东林党人’全数召回朝廷,君臣间定然默契不悖,形成一个风云际会的新局面,如此则国家有望,百姓有靠,‘中兴大明’当真是指日可待!”
叶向高和左光斗望着杨涟那紫铜色四方脸廓,耳听那金石般的话语,手中的茶水不知不觉随着他一挥一洒泼了出来,不觉大为振奋,满意的交互一眼,不住地点头。
三人说的入神,听的也出神,竟丝毫未察觉到门外频频传来的轻咳声。许久,才见左光斗匆忙起身出去,端进来三碗莲子粥,还腾腾地冒着热气。
“如此,选人的事情便交给文孺操办罢。至于首辅那边,我去通通气。”叶向高把任务交给了杨涟。
“那么,郑氏与阉党之患,如何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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