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万事难。
便是做个江湖前辈高人,还要如此用力在后生面前装作云淡风轻。
黄梅老头哪敢给杨柳树下少年少女们瞧到这滴心酸眼泪,只好留给他们遗世独立的背影,让后生敬慕追逐去。
唉,江湖尽知青草池塘处处蛙的黄梅老头之名。那简直是淡泊名利、闲敲棋子、笑看江湖游云野鹤的传奇代表人物。
可谁知与剑皇一战境界跌落剑断西楚后黄梅老头真正的想法?有足够银两谁会选择住在那么个破烂地方?这百岁身躯本就容易失眠多梦,每到夜晚还要听那些烦躁的蛙鸣!
何其心酸!
抹了抹沧桑老脸的泪水,黄梅老头深吸口气,暗道:“还是继续装下去吧。”
……
苏寒山掸了掸身上尘,便在太子爷怂恿中鼓足勇气朝高丘之上潇洒的宗师背影走去。
其实他也心有打算。
在听蛙六局最后一局落子前赌上承诺时,他便有了这想法。
“前辈。”
离了姑苏城外寒山寺,一路来都在学习江湖中常用的抱拳礼数,苏寒山倒也不那么生疏。
“想好了?”
黄梅老头背负着双手,没有转身。
“想好了。”苏寒山沉吟数息,接着说道,“望前辈能与晚辈同车而乘,北归天都。”
北归路上,有顾长亭与身经百战的三十二骑原已足够。
可偏偏一路来危机不断。明枪暗箭,总有人想要置他于死地。
苏寒山说过,生来元神有损的他是个很惜命的人。
既不能辜负眉心十七颗佛骨念珠与太玄经,亦不可辜负身边担忧自己的师友至亲。因此他需要黄梅前辈这般百兵鉴上阙排行十一的武道强者做他保命符。
黄梅老头转过身,从苏寒山身旁擦肩而过。
内心喟叹。
想着自己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与空空和尚下棋打架皆是输的他离开青草池塘,本就是为护苏寒山一路周全而来。若一开始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端着这世外高人模样,也不至于五十两家底输得精光。
苏寒山见前辈没有理会自己。
站在原地微微愣住。
“愣着作甚,难不成今夜要老夫露宿野外?”黄梅老头回首看了苏寒山一眼。
木簪绾青丝的少年喜上眉梢。
……
顾长亭与两位校府校尉整理车队,计划赶至前方罗浮山暂住一宿的苏寒山正欲踏上马车,却见沉默寡言静静跟在车队后方的麻衣年轻人楚门客牵马走来。
听蛙六局时,楚门客一直在想事情。
只是苦于不知该如何开口。
如今见曾与祖上西楚剑皇一战而名扬天下的黄梅前辈肯随九皇子同行,他终于可以放下肩头重担。
松开缰绳,楚门客看着青衫九皇子,顿了顿,单膝跪了下来。
苏寒山诧异不解。
他敬重面前承袭西楚剑兴使命的年轻楚家剑客。
在西楚剑绝迹江湖的甲子年后,压在年轻人身上的负担不仅仅是百年家族的盛衰剑名,更多的,其实是西楚一国的兴复,全都寄托在楚门客一人之肩。
苏寒山无法体会那种沉重。
唯有发自肺腑的敬佩。
他连忙将楚门客搀扶:“快请起。”
楚门客喉结微动,欲言又止地模样看的苏寒山心有不忍,便问道:“楚大哥有事,不妨直言。”
一时间,翻身上马的李天下与掀帘望向窗外的黄裳儿都投来好奇目光。
前方开路的顾长亭等人也纷纷侧目。
黄梅老头似是瞧出楚门客心中所想,便直接点破说道:“有老夫陪行,这一路其实也用不着西楚剑。你倒不如放他离去,未尝不是一件成人之美的事。”
扬州城头与时节雨一战,断了家族流传的十一柄剑。无剑在手的楚门客自觉形同废人,眼眸流露自责与悲伤之色。
楚门客终于开口乞声道:“请您恩准。”
苏寒山沉默些许。
君子不强人所难,他虽是半个和尚算不得君子,却也不会逼迫别人做违心之事:“你若下定了决心,我也不好强留。只是你孤身一人,江湖浩大,该往何处容身?”
楚门客如实相告:“我想回故里,看一看八千尺剑壁。”
黄梅老头接道:“是个好去处。以你剑道天资,不见得达不到西楚剑皇昔年的高度。说不准这一走,数年后的江湖就会出现一位甲子年里最年轻的剑仙。”
黄梅老头倒也不是吹嘘。
因为苏寒山也有这种感觉:“楚大哥也不必担忧。今日是苏寒山应允,父皇那里,待回到天都我自会禀明,断然不会怪罪幽狱里楚大哥同族。”
楚门客不善言语,却将这份恩情记在了心里。
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环视所有人一眼,而后抱拳。
……
“他入江湖才多久?”马车驶在郊外小道,车厢里想起牵马挂剑年轻人的太子爷忍不住打破安静。
“一天吧。”微微发呆的苏寒山接道。
“可惜。”李天下摇摇头。
“江湖没什么好的。”马车里左手与右手对弈的黄梅老头用阅尽沧桑的语气企图点醒痴恋江湖的少年人。
“也就酒还行。”黄裳儿捏着一锭纹银张开樱桃小嘴,贝齿咬了咬,疼痛地揉着侧脸颊,灵眸流露一抹暗淡似是叹息,想起不知在哪儿听过这句话,老气横秋接着道。
忽然想起些什么的黄梅老头穆然抬首,瞧着黄裳儿:“小丫头,老夫是不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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