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板娘就笑起来,絮絮叨叨的说着:“您怎么没带太太一起来呢?说起来,上次您太太也是一个人来看小树的,还说您公事繁忙所以没有来呢……”
傅竟行的步子忽然停了下来,他望着那面容有些粗糙的中年女人,声音忽然涩住了一般,好一会儿,才低低问了一句:“你刚才说什么,谁一个人来的……什么时候?”
老板娘笑的合不拢嘴:“您太太啊,就是之前你们一起来过的那个漂亮姑娘,后来她一个人来过一次……”
“她什么时候来的?”
老板娘想了一会儿,又问了农场的工人,才道:“差不多是……前年六月出头那几天吧……”
傅竟行只觉得心脏缓缓的往下沉了沉,有酸酸涨涨的小小气泡一点一点充斥了心房和胸腔,他攥了攥手指,复又继续迈开步子,在农场温煦的灯光里,一步一步向前。
她来这里做什么,她的心里,他傅竟行不是毫无位置可言吗?
那么她为什么走之前还要来杭州,她的心里也会不舍,也会难过吗?
他不想和她再有任何关系,他今日来,就是想看看他们当日种下的那一棵小树,如果它死了,那最好,如果它长的好好儿的,他就让人砍了它。
“……您太太当日说想一个人看看小树,我们就没打扰她,这几年,我一直让工人悉心照顾着这棵树,长的可好了呢,说不得今年就能吃上酸甜可口的橘子了……”
老板娘犹在絮絮叨叨的说着,直到他们在树下站定,老板娘指着这枝繁叶茂,无比精神的小树,也与有荣焉说道:“您看看,是不是长的特别好,同日种下的几棵树中,这是长的最好的一棵了呢……”
傅竟行沉默望着这小树,当日种下的时候,还不过她的手腕粗细,连叶子都没几片,可如今,已然郁郁葱葱,快要成材了。
“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傅竟行抬起手,摸了摸有些粗砺的树干,夜风吹过小树的梢头,树叶沙沙的响,他心里那些酸,渐渐变的柔软,却一直沉沉的,挥之不去。
老板娘离开了,傅竟行就那样站在树下,一直站了很久。
刚才老板娘说,今年兴许就可以吃上酸甜可口的橘子了,既然这树是他亲手栽下的,那么长出来橘子,他当然要尝一口。
那就再留它一年,等到明年,他就让周山亲手来把着树给砍了,然后就送给农场做一个小小的羊舍,一片叶子他都不会留下。
他抬起头来,回忆着当年他亲手挂上那小小木牌的场景,如今过去两年多了,小树长的这样高,那木牌,他仰着头找了好久,都不曾找到。
他想到老板娘说她当日来过,一个人待了很长一段时间,那么,那刻着他们名字的木牌,是因为风霜雨雪腐烂了遗失了,还是,被她拿走了?
想到这个可能,傅竟行忽然心头一阵震荡,可转瞬,这悸动,却又一点一点的湮灭无踪。
她那样冷漠狠心的女人,也会记挂着这小小的木牌吗?
就算是她拿走了,那又如何,于他来说,却更像是羞辱一样。
她把他放在最轻最无关紧要的位置,然后又高高在上的施舍了一点留恋和不舍,算什么呢,到最后,还不是走的无影无踪。
傅竟行低低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一直走到灯影重重的亮出,他方才停下脚步,又回身看了那小树一眼。
枝叶在夜风里舞动,柔软的枝条像是一只柔软的手,就那样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低头,已经沾了泥土的皮鞋踩在铺着碎石子的小路上,指间夹着的烟,忽明忽灭的一点星火,他掸了掸烟蒂,一截烟灰倏然的落下来,消失无踪。
他转身大步走进浓黑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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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着淡淡薄雾的清晨,掌珠抱着嘉树,梵音在身侧快步的跟着,已经养的圆润了一些的小脸上,却满满的都是焦灼神色。
嘉树昨日不知是不是吃坏了肚子,半夜里闹腾起来,又是吐又是拉肚子,天还未亮时,嘉树已经绵绵的没有力气,缩在妈妈的怀里不哭也不闹,却全然没有往日的活泼劲头了。
掌珠心如刀绞,不待外面天色发白,就匆匆抱了嘉树去医院。
梵音照看嘉树这么久,几乎将嘉树视作了自己孩子一般,况嘉树又生的这样可爱,性子又讨人喜欢,平日里别说磕磕碰碰,就是哭几声,梵音都舍不得。
她已经不知哭了几场,鼻头红红的,眼睛也肿了起来,嘉树被送进去检查的时候,掌珠还强撑着安慰了她几句。
这家小小的私人诊所,医生是中国人,嘉树打生下来就常在这里看病,那位年少有为的郑医生,可以说是看着嘉树长大的。
挂了点滴,嘉树喝了一点奶粉就睡着了,昨夜闹腾那么久,小孩子怎么会受得了,嘉树睡的香甜,掌珠和梵音悬着的心,这才一点一点的落了下来。
到中午的时候,嘉树挂完点滴要回家,郑医生忽然叫住了梵音,那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有点害羞的样子,耳朵都红了,掌珠怎么会不明白?
她忍不住的对梵音笑了笑,“我在外面等你。”
梵音的脸也热烫了起来,可不过一瞬,她似又想到了什么,渐渐脸色变成了一片惨白。
郑医生约了她吃饭,晚上六点钟。
梵音咬着嘴唇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转身就向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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