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重邦不以为意,以为只是交易双方发现了端倪,鞑靼人临死前咬自己一口。没想到刚回到金陵,在他把奏疏奉给皇帝的时候,首辅大人的奏疏也交上去了。
然后的流程便是宋衍预料中的:皇帝大怒——要关人——要杀头——要抄家。皇帝的脾气他太了解了。
皇帝的心腹、祖上曾有从龙之功的侯爵、仕途无可限量的二品大员都察院御史就这么锒铛入狱了,连冤都叫不出来。因为那位被宋衍收买的边疆守军指挥使,在被押解回朝的途中已经被暗杀,“畏罪自尽”了。而那些同样被宋衍收买的鞑靼人,在高兴地骑马回蒙古的途中,也一并命丧黄泉。他们是鞑靼人,但其实并不是鞑靼的兵将,只是一些冒充军队的普通百姓罢了。
这样,能够用来印证真相的就只剩下了首辅大人的亲眼所见,亲耳所闻。而首辅大人是那么刚正不阿,油盐不进,向来秉持公证直言上疏,皇帝太相信他了。
重邦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一切都是看似袖手旁观的宋衍一手策划的。他不但活着的时候不可申辩,就是在死后,若有人企图为他报仇,也寻不到宋衍的头上。
宋衍这一招不可不谓绝妙。
皇帝很痛心,自己最亲信的下属还是背叛了他,不过最后还是念了旧情,没有斩立决,只是革职抄家发配边关。
处置完重邦后,皇帝还大感庆幸地夸奖宋衍:“要不是爱卿你足智多谋,朕也就要被那重邦给骗了。”
宋衍面无表情状似沉痛地回了句:“是陛下英明。”
英明得不知道背叛的人恰恰是他宋衍。宋衍要谋反,重邦身为皇帝的肱骨之臣,自然不能再留。
这步棋他已经下了很久了,他很有耐心地一步步拔掉重邦的羽毛,让重邦温水煮青蛙般还没有知觉就已无法翻身,只因为一点意外的原因,他才改变了原本的策略,提前进行清盘。重邦的悲剧,本来是要再半年后才上演的。
至于这点意外的原因是什么,还有在他一手策划重府的灭门之灾时,又提升了重弘官职的原因是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
此时的重锦还不知道,那个好友的义父,那个冷傲却对她微笑的人,那个叫她常来家中玩且升她爹官职的人,已经给她的家族选择了一条绝路。
跟上一世一样。
而此时的韩离,也正在冥思苦想如何不做一个卖国商人。
*
锦衣卫指挥使宣读完圣旨,老太太就昏过去了。
一家子人都像被暴风雨打湿的鹌鹑,蜷缩着瑟瑟发抖,眼睁睁地看着穿着飞鱼服的人闯进她们的厅堂、后院、书房、寝室,将他们家积攒和珍藏了近百年的财富一一清点,搬出大门……
锦衣卫们除了人手一把绣春刀外,还人手拿了一个火把,炽亮的火光把重府照得一片通红,一道道蜿蜒的焰光斑斓绚烂,整个重府仿佛是一幅血泊的水墨画。
叫声、哭声、呵斥声、打骂声、器物破碎声、家具推倒声……在重府的各个角落响起,听上去仿若是劫匪入舍,叛军入宫,一阵阵凄惨无比,让人不忍细听。
很快,重府已变得一片狼藉,昔日的荣耀、光彩、贵气、不容侵犯的威严、高不可攀的门楣、惹人艳羡的财富,至此,便将全部烟消云散,不复存在。
这一夜,重家的荣华富贵终于到了头,正像火把上熄灭前的火光,正像高悬在大门上的最后一盏灯笼。
姜氏与重萱抱在一起大哭。姜氏一双泪眼看着辛苦积攒的财物被搬走,想叫声“别动我的钱”却又不敢,堂堂侯爷夫人、当家主母只能瑟缩地强忍心痛,就像一只被夺走了鱼却只能炸毛的猫——她甚至连毛都不敢炸。
重萱平日是个颐指气使的蛮横丫头,但到了现下,就像一朵蔫了的喇叭花。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活这十多年来,看的大多是别人来抱大腿,今天这些人却是来下脚的。哭吧,除了哭还能做什么。
重弘用这一辈子最惊恐的眼神看着这一切,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我重家乃是世袭侯爵,我的父亲曾有从龙之功,我的弟弟是正二品朝廷大员。不可能,不可能……”他曾经还以为他的弟弟可以入阁拜相,他自己都才刚升了官,乌纱还没戴热,他们家是这个朝廷不可或缺的,皇帝不可能这么对他们。
那锦衣卫指挥使只用一个动作告诉了他什么叫凡事皆有可能,他踹了重弘一脚,“啰啰嗦嗦什么,安静待着,天这么冷,早点抄完我们好早点回去。”
这一幕,重锦太熟悉了。让她错愕的只是它比她想象中的要提前了半年。
在勉强自己压抑住惊愕和恐慌后,趁着没人注意,她把跑到一株梅花树后,把随身携带的地契、房契和新钞图样塞进了xiè_yī。
她清楚的很,等他们抄完了家,会把他们这些人身上的外衣也扒下,到时候藏什么都来不及了。
四个时辰后,家总算是抄完了。阖府上下奄奄一息。
除了八岁的重桓,重家的男人们都被戴上了镣铐,连夜就押到衙门里关着了,只等着天一亮就上路,往北疆充军去。女眷们不论老少,全都被贬为庶人,整个府中哭声一片,好不悲哀。
更悲哀的是,这金碧辉煌的侯府也不让她们住了,她们被赶出门的时候,身上一分钱也没有。而重锦的宅子还没建好。
重锦几乎是重蹈了上一世的覆辙。
幸运的是,她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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