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更让人扼腕叹息的事情是,太子殿下为了能够顺利地驱逐外敌,振奋士气,不惜暗中离开了京城,在凉州边境处亲自上阵,结果不慎被敌人所射杀,一国储君,就此命丧黄泉,这对其他人而言究竟是福是祸,其实谁也说不清楚。
燕州百姓们恨他,三地世家也恨他,每个因他而丧失了自己原本利益的人都很恨他,甚至巴不得饮其血,食其肉,这本没有错,因为这世上的每个人都只会看重自己切身的利益和自己这个阶层的利益,这很正常,哪怕是圣人也很难免俗,不然怎会有一句“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呢,对于顾苍而言,这千万个因为他的一个想法导致家园被毁,一切都得从头再来的百姓,也不过就是一个数字罢了。
总之,他就这样走了,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后,洒脱地离开了,本就厌恶他,嫉妒他,畏惧他的那些人,终于可以开始试探性地冒出头,开始抨击他了,曾经信仰他,崇敬他,发誓要追随他的那些人,一部分感觉自己的信仰就此崩塌了,有的跟着一起骂他昏聩无道,一句话害得燕州多少人没熬过这个秋天,有的骂他狂妄自大,区区一个病秧子也敢亲自上阵,一部分人只感觉心灰意冷,好像天上突然却没了太阳一样彷徨无措,一部分人却没觉得他做错了,反倒是甚为欣赏这位太子爷谋定而后动,善于忍耐,只要认定了的事,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办成的做事风格,一部分人收起了悲痛,转而努力去继承他的遗志,继续为大凉出工出力,添砖加瓦,哪怕不如他能以南地为棋盘,以一国为棋子的大魄力,大智慧,也努力地去经营好一家,一镇,一县或是一郡。
任何一个伟大的,会被后世者所津津乐道,乃至于会分为好几派,分别从不同的角度去评判的人,都注定是一个无法用单纯的好坏去衡量的人,但南地的历史上,将永远有他浓墨重彩的一笔,这是肯定的。
至于整件事所牵连到的人也不少,幽州那一个烂摊子就不说了,首当其冲的完颜珂尼是倒了大霉,一国太子爷竟然死在了他所带人驻守的防线上,他就必须要承担责任,无论有什么理由都是推不掉的,因为出了事,总得需要一个人来担责,更何况他这个大将军被提拔上来只是因为战时无人可用罢了,其实背后是毫无根基和靠山的,多少人早就眼热了,现在他主动把刀递到了这些人的手上,人家哪儿还有不割你几片肉的道理,可以预料的是,他接下来的一段日子肯定不会太好过。
不过这些其实都不是顾玄所真正关心的问题,他并不在乎,至于他所在乎的,珍视的东西,却已经永远地离开了。
身处乱世,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他可讲不得那些情意绵长,因为他所处的位置,以及他的身份地位,就导致他根本没法与普通人一样,还有足够的时间去悲痛,去感伤,去缅怀,他没办法等到自己已经释怀之后再去做其他的事情,甚至只是当天夜里,他便又要匆匆启程。
哪怕他再不愿,也只能接受,因为这是二哥所希望的,斯人已矣,他绝不能放下二哥给他的东西,让他失望,如果有可能,他希望在天上的二哥,再看见人间的他,起码能露出欣慰的笑容。
其实,如果真的有可能,他宁可时间倒退回当初,那时候他还没有策马离开京城,他宁可自己还是那个被老三老四排挤的窝囊五皇子,可他能跟老霍喝喝酒,倾听一些东大陆的趣事,怡然自乐,每晚母亲还在永乐宫等着他,母子俩可以一起聊聊天。
哪天闲了可以去太子府找二哥,哪怕那位贴身侍女晓露姑娘好像并不喜欢自己,但那又如何呢,他又可以听二哥讲那些新发明,二哥的脑子里总是有那么多的奇思妙想,他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而浪费时间,就是人生最幸福的事了,奔波劳碌多苦累,最起码,第二天起来,他知道,每个人都还在,只要他想,他可以去找任何一个他想见到的人。
但现在不行,他终于感受到了,出京之后的这条路,真的太不好走,他遇见了太多人,也经历了太多的事,每天好像都在忙,却又好像没什么事,成了很多人的主心骨,有了自己的班底,人马,感觉却还不如当初那个什么都没有的五皇子。
好多好多人,韩如英,端木南漓,还有自己的二哥,为什么世间总有这么多不遂人意的事,这一路走来,他所遇见的,为何尽是别离,这对于向来对权利地位没有太多yù_wàng的他而言,实在是是一种莫大的折磨与煎熬。
可他又明白,他不能倒下,亦不能坐下来好好地休息,他做不到万事都顺着自己的心意来,因为他必须背负着其他所有指着他过活的人的希望,继续向前,不断地向前,他甚至也会恐惧,担忧,因为当他掌握的权利越大,当他一言一行影响的人越来越多,那未来会不会有更多的人会因为自己而死,会不会还有更多的灾难因此而降临在自己亲近的人身上。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再向前走了,因为他担心走到最后,他也变了,变成了自己当初最讨厌的模样。
可他能怎么办呢,路总是要一步一步地去走,急不来,也没办法知道前面到底有什么障碍,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他得再往前走,因为他已经背负了太多人的期望,哪怕只是为了别人,他也必须继续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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