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梦境微微一笑,心里虽有了主意,却并不说破,“陛下,此等政事,奴家岂可妄言。”她将荔枝肉中的核挖出来,喂给一旁听得目不转睛的朱常溆,“别一口吞下去,小心噎着。”
朱常溆吃东西向来都很仔细,鲜有普通孩子那样汁水淋漓的样子。不过这次却是例外,一滴荔枝汁顺着嘴角滴落。
郑梦境看得哈哈大笑,用帕子给他擦净,一脸“总算见着了”的模样。
朱常溆脸上一红,双眼仍盯着他的父皇看。
朱翊钧注意到了儿子的目光,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小子懂什么,想知道这些还早着呢。”心里却有几分遗憾。
这个儿子似乎对政事非常敏感,每次自己在他面前提起的时候,都目不转睛地仔细听着。
可惜不是嫡子,也非长子。
也许以后……可以以立长立贤的名头?
朱翊钧摇摇头,嫡子还在呢,自己怎么就冒出这种念头了。可想想起先盼望许久的嫡子,他的心里就生出遗憾来。朱常汐并不如朱常溆这般伶俐,虽年岁尚小,可朱常溆在这般年纪就表现出非一般的模样来。
长叹一声,朱翊钧心里摇头,且看日后……如何吧。
朱翊钧在院中的贵妃榻上打盹睡了过去。郑梦境见状,牵着蹒跚学步的朱常溆去了殿中,让刘带金把张宏叫来。
“你们都退下。”郑梦境轻轻拍了拍朱常溆,安抚着儿子。她望着张宏,“张大伴对尼堪外兰之事有何见解?”
张宏是个秉直人,与他说正事,只要是与国有利的,郑梦境都并不担心。
张宏没想到皇贵妃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他摸不准对方的意思,看方才院中的应对,当不是想掺和政事,落下把柄来。
莫非仅仅是好奇?
张宏斟酌片刻,还是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老奴觉得……该放。交予努|尔哈赤。若是不将人给放了,恐朝廷会引来天下学子的争议,与国有碍。”他略显浑浊的双眼往上窥探着郑梦境的表情,猜度地问道,“娘娘……怎有何妙计?”
张宏猜的没错,郑梦境是想通过他,将自己的意思传达给朱翊钧。由她直接说出口,朱翊钧不仅不会采纳,还会引来震怒。
“我与大伴想的一样。人自然是要放的。”郑梦境笑道,“但怎么放,却是得有个章程。”
“娘娘的意思是?”
郑梦境斩钉截铁地道:“不能交给努|尔哈赤。”
前世尼堪外兰交由努|尔哈赤之后,不过两年就征服建州,此后又经多年征战,统一女真诸部,并于万历四十四年定国号大金,开始攻打大明。
崇祯十七年,努|尔哈赤的后人攻入京城。
郑梦境死后的魂魄亲眼目睹清军入京的狼藉。
她要将努|尔哈赤的开国之梦扼杀在摇篮里。
没了尼堪外兰,北境日后再不会平静。大明朝只会有片刻的安宁,之后便是暴风雨般的侵袭。
张宏思忖片刻,小心翼翼地问:“娘娘的意思是,将尼堪外兰……”他做了个放跑的手势。
“不仅如此,派人暗中支援,助他东山再起。”郑梦境微微扬起下巴,望着门外屋檐上的朗朗晴空,丝毫没有注意到怀中的朱常溆若有所思的样子,“尼堪外兰到了努|尔哈赤的手里,必死无疑,他一死,北边儿就再没有能拦住努|尔哈赤的人了。”
这话让张宏不是很赞同,“辽东总兵官李成梁却是多年镇压女真诸部,自有应对之法。况努|尔哈赤对我朝自来恭顺,并无错处。”
郑梦境冷笑,“大伴可是忘了,当年努|尔哈赤可是言称明军杀了他的父祖。他拿大明没法子,自然柿子挑软的捏,将枪口对准了尼堪外兰。再有,大伴可去寻人来问,万历十一年,可是李成梁的妾侍将抓捕的努|尔哈赤放走的。”她微微倾身向前,表情莫测,“大伴你猜,这是他妾侍见努|尔哈赤英俊不凡,于心不忍,还是李氏子授意而为的呢?”
张宏心中一凛,细细思索起来。纵观□□哈赤遗兵起家,一路顺遂,没有李成梁的暗中支援,真能那么顺利?
他不由心中警铃大作,李氏已不可信!
张宏拱手施礼,“娘娘的意思,老奴明白了。”
郑梦境又道:“本宫还有一事,且需大伴行个方便。”
“娘娘但讲无妨。”
“本宫欲修书一封,送往大兴我伯父处。还望大伴行个方便。”郑梦境顿了顿,索性把自己的想法都说清楚,“现在不比当年文忠公和冯大伴的时候,大伴纵有意,申先生却是个软和性子,不会轻易点头。外朝还需有几个推波助澜的。”
张宏闻弦声而知雅意,郑梦境这是打算重金贿赂朝臣上疏。先前的确有几个品级低下的臣子上疏提出这样的建议,但毕竟人微言轻,并未引起重视。若能拉拢几个说话有分量的,自然就不一般的。
“娘娘只管将写了,差人送往乾清宫便是。老奴自有法子瞒过人。”
郑梦境笑了。她怀里的朱常溆还未回过神来,直愣愣地望着张宏。
“有劳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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