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家书房里,段颎、贾诩刚回府中便直接到了书房,接着又把段增也招了过来。
刚刚坐定,段颎便缓缓问道:“增儿,如果我没料错,你应该是反对我参与这次党锢案的,我说的对吗?”
段增惊讶的看了段颎和贾诩一眼,点头应道:“不错,孩儿的确这么认为。”
段颎沉声道:“果然,老夫一直以来都很好奇,为何你对王甫、曹节如此反感,而且不断的在劝老夫要远离他,增儿你能说说自己的理由吗?”
段增苦笑一声,他沉吟了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问道:“敢问父亲,曹节、王甫如今权倾天下,但他们却始终无法彻底消灭党人,将士人排除出朝堂,父亲觉得这是为何?”
段颎听了顿时笑骂道:“臭小子,你居然还考验起老夫来了,还真以为自己是运筹帷幄的张良不成!这个问题嘛,天子需要依靠士人来治理天下,王甫等人自然没法将他们排斥出朝堂。”
段增“嘿嘿”一笑道:“父亲说得太对了,王甫等人,让他们祸害百姓还成,但让他们治理天下,他们就没那能耐了,所以天子需要依靠士人。”
“但另一方面,天子又担心士人的力量过大,影响到他的权威,所以天子又要扶持宦官,用宦官来制衡士人。士人与宦官,一个有才能却不受天子信任,一个受天子信任却无治国之能,所以这两者天子都需要重用。”
“而这就是如今朝堂上的整体局势。”
段颎若有所思的看了段增一眼,随即问道:“你说这些作甚?”
“父亲,孩儿觉得,只要天子还在,那么宦官与士人这两方就谁也无法彻底消灭对方;如今的局势虽然是宦官一党势大,但士人未必就没有反过来压制宦官的一天。”段增沉声道。
这时,坐在一旁静静听着的贾诩开口了:“段小公子是在担心,一旦将来士人占到上风,会对段公不利?”
“不错,那些宦官有天子圣眷在身,士人要对付他们很难,但父亲却没有圣眷,一旦士人真的对父亲动手,只怕王甫、曹节等人未必保得住父亲啊!”
“这……”
段增所说的情形绝不是危言耸听,且不说历史已经验证了他的说法,就是依靠情理去推断,同样也能得出这个结论。
如今宦官一党完全压制住了士人,所以段颎才能如此的风光,不用考虑士人的威胁;但风水轮流转,士人一方不可能永久处于下风,一旦他们开始反击,那么段颎就会首当其冲。
而段颎偏偏又不像王甫等人有圣眷,一旦遭到弹劾,他就很有可能成为弃子;甚至在必要的时候,王甫等中常侍也有可能成为天子的弃子,以平息士人的怒火,同时也起到敲打其他中常侍的目的。
这并非不可能,要知道如今王甫等人实在是闹得不像话,将整个朝政搞得乌烟瘴气,朝野上下对他们的怨气非常浓厚。
一旦这股民意爆发出来,就算是天子也不得不顺从民意,否则他的位置就有可能不稳。
历史上的王甫就是这样被士人除掉的,而段颎也受到牵连,在狱中自尽。
之后,天子开始扶持张让、赵忠,新的十常侍取代旧的十常侍,依旧把持着朝政,继续打压士人,而王甫等人却成了平息民愤的弃子。
将这番推论对段颎、贾诩二人说了后,二人都听得连连点头,觉得段增所说很有道理。
段颎更是额头冒汗道:“增儿,你觉得士人一党一定有机会重新占得上风吗?”
“当然!”段增十分肯定的道:“如今天下相安无事,即便有些小的动荡,朝廷也能轻易平息,所以天子还能放心大胆的打压士人;不过若是哪一天天下遇到大问题,需要依靠士人,那时候士人的力量自然就会反过来压制宦官!”
说到这,段增看了安然坐在一旁的贾诩一眼,心中想到:“总不能让我一个人来劝说吧?你贾诩好歹也要出点力气,可不能让你这么悠闲!”
“文和先生才智过人,对大局的判断更是远在小子之上,不知先生觉得小子所说的有没有道理?”
贾诩闻言依旧不慌不忙的端起身前案几上的茶水饮了一口,这才从容说道:“小公子所言极为在理,段公,诩亦认为不可与王甫、曹节走得太近,更不可在党锢一案上将士人彻底得罪了。”
他这两句话听上去平平无奇,甚至有附庸段增的意思,但这正体现了他低调睿智的一面。
不管在什么时候,贾诩都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让他人摸不着他的真实想法;而且他不会轻易开口,更不会有出风头的想法,而一旦他开口说话,那就必有所中,甚至搅动天下风云亦不在话下。
对于贾诩这番表态,段增自然不怎么满意。
不过段颎却是点头叹息道:“当初老夫受士人所迫,不得不投向王甫一党以图富贵;如今老夫与士人已经势同水火,就算老夫想重新和士人拉近关系,又还能有转圜的余地吗?”
段增听了顿时大喜过望,他一直想劝说段颎远离王甫,没想到自己的目的居然就这么成了,这真是意外之喜。
只要段颎有了这种念头,那么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连忙道:“父亲此言差矣,‘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而且父亲毕竟有平定羌乱的大功,那些士人里面,必然也有不少人对父亲有好感,又怎么能说没有转圜余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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