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颜赶到刘家时,刘家门上已经挂起了白布球,何大林正站高拿白纸糊住了红对联,见了夏颜走来,将叼在嘴里的浆糊刷子取下,咳了两口痰道:“大妞儿,你进屋照看你干娘去,她方才哭得昏死过去,这会儿正缓着劲儿,没个妥帖人照应。”
夏颜应了声儿,连忙朝里屋走去。此时王小媳妇正喂刘干娘喝水,另一端刘老爹的遗体直挺挺躺在床上,只盖了一床薄被,脸色死灰,眼皮凹陷,夏颜只瞥了一眼便不忍再看。她先走过去恭恭敬敬磕了头,哭不出来也不做那干嚎的样子,只说了两句宽慰生人的话。
刘干娘听见她说话,又嚎哭起来,原本爽利清脆的嗓音此时又沙又哑。夏颜走过去,抚摸她的背顺气,原本还不真切的情绪也渐渐有了悲意。
“你干爹是在梦里没了的,没受多少苦痛,也算是寿终正寝,”王小媳妇把手中的茶碗交到夏颜手上,靠近她耳边轻声说,“只是你干娘悲伤过度,眼瞅着也顶不了用,家里缺个拿捏主意的人,这几日少不得要劳累你了。”
夏颜会意,朝她点了点头。王小媳妇又交代了两句,便去厨下帮忙了。
棺椁是早就备好的,无需夏颜烦心,只是香烛纸钱这些零碎东西,七七八八不成个体统,夏颜取了十两银子,让青丫先去置办些回来,“买完香烛,再顺道去我铺子里,让伙计送十匹白坯布来。”
这边刚吩咐完,门口窜进一只高大黑影,小武子扑到床前,哭号大叫道:“爹啊!”
刘干娘听见儿子悲哭,连哭喊的力气都没了,只默默流着眼泪,有气无力哼哼两声。
小武子哭完一气,跪着爬到亲娘身边,攒着她的衣角痛哭流涕。刘干娘蔫儿蔫儿抬起头,一手攒着夏颜,一手握住小武,将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哽咽道:“我以后是没甚指望了,就守着你们过日子,旁的我不求,只求你们死鬼老爹在天之灵,保佑你们平安康泰,也算全了我这老不中用的心意。”
这话再实在不过,天下父母都只这一个愿望,夏颜闻之动容,鼻尖一酸,反握住他们的手道:“干娘万不可心灰意冷,小武哥和我都盼着能多孝敬你呢。”
刘干娘抽噎了一气儿,锤起了小武子的胸膛哭道:“往日里你不听劝,眼下又要守三年孝,究竟要蹉跎到几时?”
小武子低着头任她捶打,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黝黑的面庞毫无神采。
三人正悲痛时,门口又走进一个人影。
何漾大步踏进屋内,眼神在三人交错的手上一扫而过,先去磕头烧纸,而后才走到刘干娘面前,轻声安慰了几句,“前厅无人陪客,就由我替上罢,小武先去把讣文写了,亲戚朋友间总得报丧。”
刘干娘此时也缓过了悲,强撑着立起,只是腿上一阵酸麻,摇摇晃晃要倒。夏颜眼疾手快扶住,何漾也伸手去搀,两人手背不经意相触,夏颜微微一愣,下一瞬间,他便面无表情松开了手,蜷起手指负在身后。
没有多余客套,何漾去前厅斟茶陪客。夏颜往庙观里去请僧众念经、放焰口,又去牙行雇了两个跑腿的粗夯。回到家时,天已擦黑,何漾正伏案写悼文,见她进来笔尖一顿,搁下笔拿剪子把烛花挑了挑,又俯首作文。小武子坐在一边,望着黑黢黢的窗外出神,夏颜受不了这一室尴尬,便卷了袖子去厨下帮忙。
斋面刚下锅,刘干娘的脸被热气蒸得红通通的,眼瞧着气色好了些。夏颜舀了一瓢水净手,接过白案擀面,面剂子捏得小小的,压平了包馅儿。
“白布先扯几尺?皂角、细盐得明日才能买了。小殓该怎么办?”夏颜也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儿,风俗规矩也只是道听途说,此时完全两眼一抹黑,生怕自己行事有了疏漏。
“白布每份扯四尺就够了,孝衣麻布都是现成的,不必操心这个。明日才是小殓,今夜先沐浴栉发,那淘米水留下,待会烧热了给你干爹净面擦身,”刘干娘吸溜着鼻子,抹了抹眼角的泪花继续道,“你那铺子离不得人,今儿个早些回去,不必守夜了。”
“干娘,您这话就是见外了,干爹的大事,我是万不能撒手不管的,今夜无论如何也得留我来守夜。”夏颜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望着刘干娘认真说道。
刘干娘听了这话,眼中又有了湿意,忙忍住心中酸涩,连连点头。
在碗中搁了香油和盐,叉了一箸素面,再倒满面汤,热气腾腾的斋面就端上了桌。几人都没甚胃口,匆匆吃完了饭便各忙各的。何大林年纪大了熬不了夜,刘干娘便点了灯笼,让他们父子回去。
何漾眼神微抬,余光往夏颜方向扫了扫,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今夜也留下罢,送大伯最后一程。”
刘干娘有些意外,回头看了看夏颜,心思一转便又释然了,当下和何大林打了招呼,留了几个小的下来。
入夜点起了长明灯,小武子跪在前头守灯,何漾在另一边烧纸,夏颜跪在棺椁旁,轻声念起了《地藏经》,语调柔缓,抚慰着一室伤心眷顾人。
至下半夜时,风声阵阵,远处猫叫连连。夏颜揉了揉酸痛的腿脚,盘坐在藤席上,倚靠墙壁昏昏欲睡,也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一黑沉入梦乡。
身后冰冷的墙壁骤然间变得温热暖和,头颈肩也有了支撑,夏颜喃喃几句,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翌日鸡鸣时分,夏颜睁开沉重的眼皮,见到晨风中摇摇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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