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即便西陵越是皇子亲王也是不方便出入后宫的。
皇帝从自己的寝宫一路出来,彼时他人正跪在前后两宫之间的广场上。
这里的夜色荒凉冷清,远不及后宫那般灯火辉煌的热闹。
皇帝本来就因为宸妃而憋了一口气,一路疾行过来,远远的看见他跪在那里的身影方才放慢了脚步一直走过来。
西陵越倒是没有情绪激动,只是那神情之间颇有几分不善,也不是那么平静就是了。
眼见着皇帝过来,他就只是直挺挺的跪着,连主动开口请安的话都没有。
皇帝走到他面前止步站定,居高临下的俯视。
西陵越仰头迎着他的视线,不避不让。
父子两个,四目相对。
良久,还是皇帝叹了口气,打破了沉默:“起来吧,跟朕去御书房!”
他抬脚欲走。
西陵越却是跪着没动,冷不丁的突然开口问道:“父皇,儿臣深夜前来,只是为了求证一件事,请您亲口告诉儿臣,儿臣的生母究竟何人?”
他的语气铿然,甚至能听出几分怒意,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两宫之间的通道这里一直都是有重兵把守的,尤其到了夜里,守卫会比白天还增加一倍。
虽然他们不敢当着皇帝的面围观,但是此处空旷,西陵越又带着怒意没有避讳……
皇帝的脚步顿住,一时间却没有马上回头。
梅正奇吓了一跳,赶紧回头挥手使眼色。
侍卫和随行而来的宫女太监都很识趣,连忙就垂眸敛目的退进了稍远地方后宫的大门之内了,就是跟着西陵越一起来的云翼也没犯蠢,都跟着梅正奇一起退到了三丈开外去观望了。
夜里起了点儿风,虽然夏日沉闷,已然听听得见旁边树上的叶子沙沙作响。
西陵越背影笔直的跪在那里不动。
片刻之后,皇帝方才转头看向了他。
彼时他正好走到了西陵越身侧,两人,一向南,一朝北,一跪一站,互相对峙。
皇帝抛过来的这一眼目光如有实质,西陵越感觉到了,但却固执的没有回头去应付。
他说:“宫宴之后,京城的达官贵人之间就开始传得沸沸扬扬,儿臣不想妄信他人言辞,所以深夜入宫请见,还请父皇亲自告诉儿臣,儿臣的生母究竟何人?”
有关瑨妃的事,在皇帝的印象里,应该是很早之前就已经通过陆家人的嘴巴传到他的耳朵里了。按理说,陆贤妃和他之间可是杀母之仇啊,皇帝是一直在等着他和陆贤妃之间翻脸,然后左等右等就等到了今天。
说实话,西陵越真不是什么遵从礼教礼法的善茬,他一直没对陆贤妃表现出差别来,也就是这两年娶了媳妇,好像因为陆贤妃和那个搅家精的沈氏之间有矛盾,两人之间才渐渐地有了点儿隔阂。从这个情况上来看,皇帝有时候就忍不住的要怀疑,西陵越到底有没有听说过瑨妃的事?
如果他真是不知情,反倒是还好,否则的话——
那么这个儿子,就实在是让他忌惮了。
现在他又跑过来当面这么问,甚至直接略过了对他有着巨大威胁的安王回朝一事。
皇帝盯着他的侧脸观察良久,终究还是完全拿不准自己这个儿子的心思。
半晌,他又是叹了口气,颇有些疲惫的开口道:“朕已经命人连夜去传永安侯回京了,明日一早他便会进宫,这件事的始末,回头你去问他吧。”
似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
他弯身下去,亲自把西陵越拉起来,又纡尊降贵的替他拍掉袍子上的尘土,语重心长道:“天很晚了,早些回去歇息吧,有什么话,都等明天再说!”
西陵越却没等他转身,就已经断然拒绝道:“父皇,此事事关儿臣,儿臣等不到天明了,若是父皇觉得往事诛心,不想亲口告知儿臣,那么请父皇恩准儿臣前往母妃处,儿臣去问她!”
他的语气只是冷硬又固执,言辞间并听不出对有激烈针对皇帝的意思。
毕竟——
那件往事的真相里,皇帝也是个被人蒙蔽的受害者。虽然是他下令逼死了瑨妃,但这世道便是如此,他是一国之君,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既然事出有因,又有谁会让他来承担这件冤案里的所谓过错?
是以,皇帝本身对此也是极坦然的。
西陵越看着他,目光坚定:“儿臣与却贤妃母子二十余年,其中情分,相信父皇明白,如今变故突然,儿臣也不忍勾起父皇对往事的伤感,但我需要一个真相,并且,这个真相儿臣也不想听任何外人的信口开河,所以还请父皇恩准儿臣前去永宁宫走一趟。”
说着,他便又要弯身下跪,却被皇帝顺势一拦。
“唉!”他拧眉犹豫了片刻,最终妥协:“既然你一定要去,那便去吧!”
言罢,转身吩咐梅正奇道:“吩咐个人引昭王去永宁宫吧!”
“是!”梅正奇远远地答应了一声,然后快步行进了后宫的门内,仔细的嘱咐了自己的一个心腹太监,随后那小太监就低眉顺眼的领着西陵越进了后宫。
皇帝却是站在原地,暂时没动,一直目送他的夜色消失在灯火阑珊的花园小径间,眼底的眸光深沉而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上?”梅正奇凑过去,小心翼翼的试着唤他:“咱们回吗?”
皇帝这才从远处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点,点头道:“回吧!”
一行人仍是徒步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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