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那几次,都是淳朴的乡野村夫们救活了我们。他们把为数不多的野菜饼子掰开一半,给了我们。一路上遇到抢劫我们的暴民,也遇到救活我们的乡民。我不记得那些穷凶极恶之人,却记得那些淳朴憨厚的笑容。他们咧开嘴,露出黄黄的牙齿,看着我们啃下他们省下的那点粮食,露出发自内心肺腑的笑容。”
“还有在豫章,我不记得在虔州、吉春杀过的那些山匪盗贼。那些毫无人性,抢夺救命粮食的家伙,砍得再多,我也记不住一个。只记得那些奄奄一息,满怀期盼看着我的灾民们。他们得到了一口救命粮,一口稀粥伴着一口泪水。”
“疏通运河时,我不记得运河上往来的那些达官显贵们,只记得那些寒冬腊月,光着上身,背着纤绳,几乎要匍匐在地上的纤夫们。他们拉一趟船,整整十五里,一步一个坑,最后浑身冒着汗水白气,只挣得糙米五升。要想养活一家老小,一天必须拉两趟。要是那一天生病躺下了,一家老小就得跟着饿一天。”
说到这里,王云手里的扇子停住了,他望着虚处,双目满是星星泪光。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岑国璋脱口说道。
王云和杨谨等人忍不住转过头来,诧异地望着他。
“我编修《三海诸国志》,收集各处资料时,看到一份安息援征军随军书办的手记,说安息国有一古老教派,名为拜火教,也叫袄教。手记上说,该教在两河之地有一分支,后被大食人所灭。临亡前,该教派上下数千人,齐声高念一歌,举火自焚。”
“后来当地人感念这些人刚烈,记下了那曲歌,书办听完后,把它译成华夏之文。我无意中读过后,铭刻在心。”
“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王云喃喃地念道:“怜我世人,忧患实多!”连念数遍,然后泪流满面。
他擦干脸上的泪迹,环视一圈在座的弟子门生们,郑重地说道:“现在,你们该知道,我想要的人心是什么了吗?”
“学生们都知道了!”众人俯首答道。
“老师,我还有一言不吐不快!”薛昆林说道。
“你说。”
“学生做过知县等亲民官,也做过地方巡察御史,知道普通百姓们有安分守己的良民,可是更多的是贪婪奸猾的刁民。他们大多目不识丁,难懂仁义道德,更让人气愤的是,一点蝇头小利就可以让他们舍弃大义,改变立场。老师,我们该如何争取这些人心?”
“问得好!”王云一拍扇子。
“确实,对于那些普通百姓来说,仁义道德根本没有一斗五升米来得重要。当年我在陇右,在虔州、吉春,动员乡民们提供山匪盗贼的消息。说大道理,口水讲干了也没用,粮食白银摆在那里,转眼就有人来报信了。”
“所以这人心,最容易得,也最难得。”王云最后挥了挥扇子,笑着说道,“跑题了,刚还在说整顿天桥的事,却东拉西扯到这些,回到正题吧。”
看样子,王云不想在此事上说得太多,怕隔墙有耳。
“老师,小师弟,你想把顺天府通判兼署南城巡城御史一职留给胡思理,在他来赴任之前,该如何办?总不能空在那里吧,而且前期工作也要进行,不能等他来才开始开展吧。”
“杨师兄,我想好了,我来兼署。我身上还挂着监察御史和刑部主事的官衔,兼署一段时间的南城巡城御史和顺天府通判,也是可以的。”
杨谨想了想,有点为难道:“整顿天桥的计划,已经上达天听。你兼署南城巡城御史和顺天府通判,都察院和内阁怕有异议。”
“我有个提议可以让皇上恩准我兼署。只要中旨出来了,都察院和内阁会做个顺手人情的。”
“哦,你有什么提议?”
“如果我能兼署这两个官职,我可以把勋贵世家,以及其它权贵在南城的暗中势力全部摸清楚。”
“真的吗?”杨谨吓了一跳。
“当然是真的。只是我还有个要求,我得向上面要人,从勇卫军或者西山大营里暂借几百外省兵给我做巡丁。靠南城兵马司的那些人,呵呵,我在衙门里放个屁,还没放完,南城那些地下势力就已经闻到味了。”
王云昂首哈哈大笑,薛昆林、朱焕华等人也跟着笑,杨谨指着岑国璋,笑骂道:“粗鄙不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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