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依照宫中礼制而言,此番坐序并不合乎规矩。但就马皇后看来,若要把人心看个通透,平易近人之效远比循规蹈矩来得实在。
见众人俱已入席,马皇后满怀厚谊开口道:“素日里,我等皆深居宫苑、府邸,难得一聚。幸逢今日迎经盛会,诸位良人莅临这般齐整。备此素斋清茶,只为小坐闲叙,随意就是。”
众命妇各个面带喜色,齐声答谢。
打燕王妃在身旁落座那刻起,谢氏已然满身不自在。至于燕王妃用意她也能猜得一二,于是便寻了由头,抻颈探头地瞧向主位左侧那少妇,故作青睐地朝马皇后询问:“皇后娘娘,恕妾身眼浊。这位良娣生得如此貌美,竟不知是哪位贵人?”
马皇后听她一问,爽然笑望了谢氏一眼,又转头朝那女子会心一笑,对众人笑说:“是本宫疏忽,竟忘了引见。这贵人亦是本宫儿媳,太子妃吕良娣,乃前太常寺卿吕本之女,闺名嫦安。”
吕嫦安应引缓缓起身,众诰命夫人亦纷纷起身朝其施以见礼,吕嫦安静然笑对,淑行答礼。
谢氏之周全,更是超呼寻常。但见其礼毕之后,一面落座,一面晃悠乌珠环视众人笑赞:“妾身早有耳闻,吕氏一族乃是宋将之后,堪称系出名门。今日一见这般气质,果非寻常人物。”
此言一出,众命妇纷纷点头示笑,一番附和。
吕嫦安听闻这般逢迎,诚然一笑,道:“魏国公夫人谬赞。本宫幸得父皇与母后垂爱,荣浴隆恩,续居东宫……”她说着,目光又转向马皇后,相视一笑后,又继而对众人说道,“照那已逝的常姐姐相比,尚需诸位长辈多多提点才是。”
她口中那位“常姐姐”乃是太子朱标嫡妻,已故鄂国公常遇春之女,元妃常氏。其四年前因疾早亡,时年二十有四。如今膝下遗留两位王子:太子长子朱雄英、齿序三子朱允熥。
至此自然明了,这吕嫦安实为太子续妃。
听其那般说辞,引得一干身份略低一等的命妇忙欠身示礼:“臣妾惶恐。”
吕嫦安目如静水,微漾三分和缓,略作欠身,以表回应。此时,方见她两袖之间垂出一串念珠,纤纤玉手暗暗捻动。
马皇后在一旁笑说:“太子妃入主东宫虽已近四载,却因本宫那二皇孙炆儿之疾,终年深居皇姑庵中面佛祝祷。若非今日浴佛盛典为儿祈愿,只怕是诸位只能等到他日太子登极之时,才可一见呐……”
燕王妃附和感慨:“夫子说,于子女,父母唯其疾之忧。王嫂惜子之心,我等身为人母之人俱是感同身受。”
众妇人纷纷点头,以示敬意。
马皇后一声长叹,说笑:“常言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但愿他日,那帮小子莫要成了龙虎志,忘了父母恩呐……”说完,爽朗一笑。引得众人会心笑语起来。
谢氏暗瞟了燕王妃一眼,略作了盘营,接茬询问道:“不知小王爷身患何症?”她话刚出口,就招了燕王妃一丝暗怼。但见其故作娇嗔地轻唤了谢氏一声“姨娘……”
谢氏故作笑态,慈母一般反嗔道:“你这孩子,姨娘问问又有何妨?说不准哪位贵人就有那太医都没见识的好法子不是?”言毕,她又瞧向马皇后,对方笑眼回应。
倒是吕氏略作盘营,一弯笑目,回与燕王妃说:“妹妹,无碍的。姨娘也是一片好意。毋庸因忧心礼术,而浇了她老人家怀中的火盆。”这番言语过后,她那目光落在了马皇后脸上。
马皇后摸过谢氏手腕,一面亲切拍打,一面笑语圆和道:“你姨娘这般爽直,深合本宫性情。况今日小聚,为的就是畅言家常,无关国事礼法。”她说着,眉头一皱,调笑道,“莫要搅了我们这些老人家的心气儿。”
谢氏接了话柄,故弄慈母声气,朝燕王妃笑骂道:“娘娘不知,府上满堂儿女,属这利嘴气我最甚。如今出了阁,还要隔三差五地跑回去给我讲体统呢。”
众妇人掩面而笑。
马皇后打量一眼燕王妃,笑道:“若非至亲,岂如你母女这般尽兴?”
笑声又起,燕王妃暗忍满心气闷,只得强颜欢笑,逢场作态。
笑音落时,只听太子妃眼望谢氏说道:“想必姨娘有所耳闻,我儿允炆未满周岁就已爽利言谈,两岁即能成诵百家诗,识得千字文……”众人相望,纷纷点头,“可不想两年前,本宫省亲回宫途中,正逢宫外斩首胡党,我儿竟被午时三刻一通震天鼓惊了神魂,之后便终日嗜睡……虽偶有醒来,便是连续几日惊悸悲啼。”
“朱元璋,都是你作的孽!”谢氏心中暗骂,但太子妃所述之情,却使她忆起了那早夭的孩儿徐添福。恻隐之心,溢于神色。旋即,又转头问道:“宫中太医众多,竟无对策?”
吕嫦安顾看一眼马皇后,转而回应:“各家医方均有尝试,皆无成效。”
马皇后一声叹息,道:“本宫也曾请宗泐大师瞧过,为其诵了几日金经。说来也怪,这孩子但凡听闻那云磬和木鱼之声,便会破涕为笑。只是那嗜睡之症,至今未曾好转。”
“正因如此,本宫这两年一直携孩儿在那皇姑庵中求佛祝祷…
喜欢大明王朝妙锦传请大家收藏:(m.iuu123.com),爱优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