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极卿突然回头,狠狠瞪了身后人一眼。
“朕难得出宫,你不能温柔些吗?”声音隐隐有些委屈。
“难得出宫?这地上的蚂蚁都认识你。”裴极卿推他,口中唠唠叨叨,“出去!明天春闱放榜,后天辽国使团入京,眼里怎么就没点正事!”
“嗳。”他身后人乖觉迈出浴桶穿衣,接着从衣架上取过一块浴巾抹了两把,接着惊讶道:“容大人,你这手巾都用的是锦缎,可比朕宫里还要好些。”
“皇上要来,臣敢不准备好东西吗?”裴极卿精疲力竭,强撑着精神翻白眼,手指敲打着浴桶边缘,“皇上要是嫌太舒服,可以睡院子里去。”
“院子?你真有那么大胆子?不过这天倒也不冷,咱们……”决云话未说完,已突然被他泼了身水,决云躲了一下,又从梳妆盒里取出一只金色发簪递去,感慨道:“你真是太俗了,不是金子就是金子,小时候还跟我说什么,君子如玉。”
“君子如玉,我不光不是君子,还是以色事主的小人。”裴极卿接过发簪,将长发松松绕起,接着将腿舒服的搭在浴桶边上,到底不是所有人都能以色事主,他的腰依旧细而紧实,双腿纤细却柔弱无骨,只是那雪白如瓷的皮肤上,终究留下了星星点点的新旧伤痕。
决云穿好衣服,缓步绕出屏风,坐在书桌前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卷有些破旧的圣旨,饶有趣味的展开,他脸上神情猛然变化,接着举着圣旨转进暖阁,“裴叔叔,这是你做的?真是……”
遗旨言明,太子谋逆十恶不赦,可傅允玦有异族血统,于是不得娶妻生子,需择皇室正统幼子进宫抚养,百年后继承大统。
那道“遗旨”上的笔迹不仅与傅从龄的别无二致,而且散发出布料陈旧后的霉腐气味,决云将圣旨转了一面,甚至能看到些如虫蛀般的小洞。
“是我做的,绝没有别人帮忙,放心。”裴极卿站起来,开始准备穿衣,他仰起头,神色略略有些得意,“我若是去仿古的假货店里上工,绝对比做塞北的药材生意要赚。”
“你还在做生意”决云眉头一蹙,不由得露出些皇帝威仪,“按照我大周律令,官员是不能从商的。”
“啊……做的也不多……”裴极卿看他神情,心里突然有些慌乱,都怪穆孜的生意愈发红火,自己一时贪婪不舍得撤伙,他虽受宠,可决云毕竟是皇帝,这般知法犯法,实在是不应该。
“臣再不会了。”裴极卿衣服穿到一半,语气里带了些胆怯,准备跨出浴桶出来跪下,“可臣没有利用职务便利,只是还入着股,具体事务,都是穆孜……”
“你的把柄都在朕手里,往日可小心些。”
决云低头,将他微微有些颤抖的身体捂在怀里。他曾去过旧日裴府,知道裴极卿谨慎,素来奉行小心驶得万年船,莫说在商号入股,就是宫里俸禄赏赐,他也不敢大摇大摆的花销使用。
如此看来,他肯终于放下戒心。
“裴叔叔,今天月色很好。”决云缓缓放开,望着眼前人如兔子炸毛般害怕的神情,又觉得小腹蓦地燥热,急忙建议道:“咱们出去逛逛?”
裴极卿不知道决云的心思,还是有些心有余悸,慌忙套上衣服随他从偏门出去,二人身上都带着些皂荚香气。
京城没有宵禁,虽然翊善坊十分宁静,其他坊市却很热闹。决云不是在宫里就是在容府,到很久没有出来逛过,此刻虽然人高马大,眼神还是如孩子一般澄澈,握着糖葫芦在夜市上东瞧西看,裴极卿紧紧拉着他袖子,生怕小孩走丢。
决云买了两根糖葫芦,连路边小孩都忍不住侧目,裴极卿翻着白眼,眉毛气的有些发抖,索性决云生的俊朗,如果他再胖些丑些,只怕路过人都觉得自己带着一个智障。
“裴叔叔,我要那个。”决云将糖葫芦塞进他手里,伸手向前指去。
“要什么啊,你还吃这种小孩子的东西,丢不丢人。”裴极卿这么说着,还是伸手接过糖葫芦举着,“快些回去吧,我是真怕被别人瞧见。”
裴极卿一面抱怨着,一面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那里正摆着一家卖陶瓷摆件的小摊,望着小摊上吐着舌头的陶瓷小狗,忽然有些哭笑不得,正刻薄挑眉的面孔露出一丝温和笑意。
“真拿你没办法。”裴极卿上前,伸手拿起那只陶瓷小狗,他盯着小狗黑漆漆的眼睛,又转身望向决云目光,心里骤然化成一汪水,接着顺手将铜板递去。
店家欢天喜地的收好钱,转身去取用来包装的小盒,忽然间有人从街边客栈滚了出来,接着是一阵东西落地的杂乱声响,那人慌忙拾起包裹,里面别无他物,只是一些厚重书本、笔墨纸砚。
“明明就没有钱,你还强赖着,真没见过这种人!”店小二斜眼,身后跟着几名大汉,“还不快滚!”
四下聚来些人,那人抬起头,一双眼睛充血,肩膀额角渗出血丝,手里抱着脏兮兮的书本。
决云有些看不过,裴极卿拦了一把走上前去,却看到那人面孔有些熟悉,他虽然身上沾着泥土血迹,面孔却依旧清朗,正是那日的书生徐青言。
徐青言怔了一怔,已被裴极卿拉到墙角,他先前还直直站着,此刻却突然退了一步,慌忙解释道:“我不是要赊账,之前来的时候,老板说科考士子,付不起钱可以做些杂工抵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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