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语气缓慢,中气十足,这番话说的不疾不徐,背负着双手一双略带女气的利目扫过这间前厅中的每一个人,犹在唐夫人与文氏面前停留许久。若如今这韩覃果真是当初那柳琛,唐夫人与文氏两个做贼心虚,先就提不起来,更何况他与别的几个小辈们。
这话虽是说给唐夫人与文氏听的,韩覃听了却深受触动。她忆起原来的唐牧卸掉首辅之位丁忧在家时,继氏韩清毒死先妻之子,才叫御史们抓住把柄参了他个治家不严,私德有亏,最后虽是病逝,但一代清名却毁了。
这一个唐牧自到此间,独自一人默默努力了二十年,才换得如今略略有个开头的局面,官场上她不能相帮亦无力相帮,身为妻子,家宅却要替他安定,才能叫他私德上不能叫人挑出毛病来。
就是为此,她也须得提防文氏与唐夫人两个,叫她们与自己和善相处才行。
回品正居的路上,芳姊跟在韩覃身边细言:“虽咱们二爷不缺钱,但夫人也太浪手了些,这一回见面礼给的可真够重的。”
她指的是明面上能看得见的,还没有算上唐逸那一份。
回到品正居,韩覃交手在院子中间站着,看那青青的瓦脊,等到夏花也进了门,想着唐逸也该来了:“夏花,你们再去把屋子里收拾收拾,我片刻再进去。”
她推门出院子,唐逸恰就在青石壁的夹道上站着。这孩子如今也已经长大了,但凡离了人群,独自一人站在她面前时,便显出那与年龄不相称的阴沉与老态来。他自怀中抽出那只条匣,缓缓递给韩覃道:“你的礼太贵重,我不能要。”
韩覃也不接那匣子,细言道:“阿难,你与文益的亲事眼看在即,傅阁老府上富贵,文益的嫁妆不在少数,她又是长女,出嫁时自然希望咱们府也能将婚事办理的热闹一点。这些年咱们府上少有收息,这些钱,是你小爷爷给你办婚事的,你不必还我。”
唐逸将那匣子背手持到身后,微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再抬起头来,迎上韩覃的目光,冷声问道:“你是否也觉得我这辈子,或者说永远都无法达到他的高度?”
他所说的‘他’自然是唐牧。
韩覃想了片刻,诚言劝道:“阿难,你今年也才不过十七岁,你小爷爷十七岁的时候,还连金殿都未曾进,可你现在已经是二榜传胪了。他要比你大十岁,多十年的阅历,你不该总拿自己跟他比,脚下的路,要一步一步走才行。”
唐逸听完随即冷笑:“你和我都知道,他的路就不是一步一步走的。他预知后事,他有得力的帮手,他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呼风唤雨。他根本就不是我的小爷爷,他不过是披着唐牧外壳的,一个陌生人而已。”
“可是他爱你,他那么尽心尽力的,待你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所谓亲人,不就是如此?”韩覃反问道。
唐逸边听边笑,那笑容冷到叫韩覃都觉得有些骨寒。他出口语气仍含着嘲讽:“韩覃。你是否以为对于唐牧来说,你是唯一的,他唯一在怡园中当妾养过的姑娘?”
“你这话什么意思?”韩覃反问道。有一瞬间,她以为他说的是韩清。
唐逸面上笑容越来越阴,把玩着那只条匣,那套文官常服穿在他身上,飘逸,修挺,十足的书生气质。他走近了两步道:“大约在五六年前,也有你这么个小姑娘,就住在怡园中。替唐牧伺候笔墨,整理公文,所谓红袖添香夜读书的事情,你和他做过的,那个姑娘与他也曾做过。当然,如果不是你洞房夜赶到怡园,或者如今韩清也仍还在那里。
到如今,你还认为自己是唯一一个经他教养过的姑娘?”
那个姑娘应该是庄箜瑶,如今皇宫里皇帝李昊身边的庄嫔。当日唐牧杀唐淑怡的时候,她就在饮冰院的后院里,听唐牧说过如何让庄箜瑶一家入大狱,再养她一两年,然后送到东宫去的话。
而她当时之所以要跑,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怕他万一发现她才是那个叫韩鲲瑶的姑娘,又要再受一回家破人亡之苦,又要被胁迫,利用,所以才下定决心要逃。唐逸见韩覃终于变了脸色,十分满意的哼了一声冷笑:“小祖母,往后若是想要充老劝幼,先说服了自己的心会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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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牧向来少在这府中住,这夜自然也不回来。韩覃一人躺在老酸枝木的大床上,看着烛光映照之外洞黑的房梁,不知为何竟有些怕意,忙叫芳姊进来睡在地上与她做伴儿。
离唐逸婚期还有十多天,原先二房唐世坤夫妻住过的春草堂掀顶换梁重新修葺过一番,如今恰就将那一处做唐逸与傅文益的婚房。而一品堂,品和堂并品正居到时候皆要收拾出来供筵席时设坐安歇用。
既寇氏来了,这些事自然仍是寇氏一力操持起来。她膝下品玉也到了十六岁说亲的年级,再有个品婷已经十八,两人都到了能操持家事的年级,是而寇氏便分派了许多活计叫她们自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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