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莫名其妙就加了个班。从五点多散会一直看到第二天凌晨五点,除了此次的大小引资项目之外,对公司自成立以来每年的经营项目和灰色收入,以及老刘老婆最近买了几只口红、女儿上的兴趣班多少钱一节课都了如指掌。
贴了一张超时空急救面膜之后,我水当当地向许苡仁发送了视频请求,很快就看到了穿着白色背心的他一脸恬静地坐在桌前。
许苡仁温和的笑容不过三秒,陡然神色一凛:“你昨晚去哪了?”
他不是近视吗?难道这也能看出来我熬夜了?我贴的面膜单价要100美元呢!效果应该不错啊?我摸了摸自己光滑水润的脸:“哪也没去啊。”
许苡仁把手里托着的书往桌上一丢:“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真的哪也没去啊,我能去哪?”我无处喊冤,“你为什么说我出去了啊?”
许苡仁神色严肃地扬了扬下巴:“你床上被子都没打开,在哪睡的?地上?”
我松了口气,拿过老刘的电脑给他看:“昨晚没来得及睡觉,我们总监给我看点东西,我折腾了一晚上,这不是出差嘛,肯定得干点活,不能光吃闲饭是吧?”
许苡仁看看电脑,又看看我,神色复杂。有一瞬间他的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歉疚,随即关切地对我说:“不聊了,你去休息吧。”
我看他一眼就足以返本归元,哪里还需要睡觉?我忙道:“哎哎,等等呀,我现在睡什么?一睡就睡过了,我看看你刚才看的什么书?”
许苡仁手指往桌上一点,把书头压得翘起来给我看,那是一本胸心外科副职考试用书。
你说奇不奇怪?别人在他这个年龄,身上要么沾着铜臭,要么沾着姑娘的脂粉味儿,又或是居家过日子的柴米油盐味道,最少也该沾了狐朋狗友的烟熏酒气,可许苡仁举手投足总是浓浓的书卷气息,真说有什么味道,那也是散发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出尘遗世,孑然独立,奇也怪哉。
我心醉不已,只要是他看的,哪怕是小人书我也喜欢。我问:“看得怎么样了?这么老厚一本,应该题不少吧?”
许苡仁修长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嗯,七千多道,等你回来差不多可以提问了。”
一个问一个答,是我们以前备考放松时经常玩的游戏。
许苡仁是不主张考前高强度突击复习的,我更不会自己跑到图书馆通宵,我们俩通常在寝室熄灯后黑灯瞎火地你一言我一语。我最喜欢听他在黑暗中一本正经地把繁杂的内容按照自己的理解讲得头头是道,从走廊还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直讲到只余楼下蝉鸣虫叫,从字正腔圆,一直念叨到只剩呢喃细语。
每到那时,我就有种从风华正茂到白发苍苍,陪他走过了一辈子的感觉。
“不用等回去呀,”往昔历历在目,我搓搓手兴奋不已,“我现在就可以提问啊,这书你放在架子上我好像看过,我想想啊……”
“再说吧。”刚才还说的好好的,许苡仁不知怎么就不高兴了,把书一合,往旁边一推,看也不看我,“今天累了,先不提了。”
我赶紧奉上嘘寒问暖:“哥,你今天都去哪了呀,这么累?”
“嗯,对了。”许苡仁又来了精神,弯腰从地上拎起一个球袋,打开来是一个签了满球的名的篮球,“今天和师兄去打球,给你买的,上面是cba辽省首发阵容的签名。小区不是有篮球馆么,你有时间可以去打打球。”
哪有拿签名球去打的?而且那球上一看就是不知道哪路子野队签的名,许苡仁有时候也挺好糊弄。再说想当年哥哥我也差点去打联赛了呢,我还稀罕他们签名啊?
不过这都不重要,我最关心的还是:“哥,你还会打球啊?”
许苡仁不答,目光游离到篮球上,三指一撑,再一转,居然把球顶在指尖转了起来。自转了十几秒,他双手将球稳稳接住,道:“看和谁比了。”
他转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我一度以为对许苡仁来说这些都是玩物丧志的洪水猛兽,沾一下就坏到骨子里什么的,为此我多年没在他面前提起过。今天听他主动说起会打篮球,我深感意外:“我怎么没见过你打呢?”
许苡仁淡然得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样子:“有什么好说的。”
我看到许苡仁就心痒,看到球就手痒,想上去抢过来拍两下。我说:“哥,回头等我回去了,咱俩一起去打啊?”
许苡仁双手撑着球,转动着审度上面的签名:“你去就行了。”
打球再好玩,哪有许苡仁好玩?看他稳坐泰山的模样我有点儿估不出他的水平,更想和他玩了。我说:“我自己打有啥意思,我哪能把你放在家里自己去啊?你跟你师兄也是打,跟我不也是打吗?”
许苡仁掂了两下球,掌心按在球上,郑重却又轻松地回答:“哦,那就打吧。”
他身上穿着贴身的白色棉质背心,这种布料极易吸水,我毫不费力就能想象到它在球场被汗水打湿成半透明的样子。我不禁心猿意马:“哥,你干啥老穿个背心啊,我爸那个年纪的才在衬衣里边穿背心呢。”
许苡仁挥手把球往旁边一扔,扬眉看我:“那不穿?”
我尚未反应过来:“嗯?”
他双手交叉捏住衣服下摆,不说话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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