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景帝下了死令,要求必须在第二日给出一个结果,可这要如何能给出结果?
第二日早朝,奉天殿外跪了一片朝臣,严冬腊月,地上的石砖刻骨的寒凉,身娇肉贵的朝臣们却已经来不及在意这些。
曲文海跪在最前方,哪怕不去看景帝都能猜到那张脸上是怎样的阴沉。
这一年的冬日格外的冷。
边关不断的有战报送回,吴金川还未能同五军都督府协商出调兵事宜,就有加急情报送入京城,甘肃镇失守,守城的永宁侯连同守城军全部战死。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永宁侯姜家历经几朝,世代镇守边城,历任皇帝最信任的就是姜家,虽然在军权上会有一二的牵制,却从不怀疑他们的忠心。
就是这样能让历任皇帝放心的将边疆交到他们手上的姜家,正值壮年还能上马排兵布阵的永宁侯……死了。
景帝几乎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他将自己关在武英殿中,不论是谁都不肯召见。
永宁侯府门前的红灯笼被撤了下来,全服上下一片缟素。
景帝连封永宁侯世子的诏书都未来得及下发,边关又传回一道急奏,前方再失一城,永宁侯世子战死……
永宁侯夫人收到消息就昏死过去,姜晋锋常年在边关,世子夫人去世后,继室都未娶,现在就这样战死了。
永宁侯府后继无人,真的要……败了。
曲清言收到消息时微微有些恍惚,她依稀记得自己想要去山东搏下场时,同姜晋锋、姜晋昌兄弟二人同路去的济南。
那个总是一年严肃,又对胞弟百般包容的永宁侯世子就这样……不在了?
曲清言不知心下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只窗外又开始飘雪,这一年的冬日真的又阴又冷。
边关连失两城,主帅都战死了两人,边城现今只有朱瑾睿一人,可战线绵延百里,眼下缺兵缺将,这一遭要如何躲过去?
所有人心中都升起这样的疑问,可吴金川去到五军都督府却是吃了闭门羹。
到了这样的时候居然还想着争权夺利?
同永宁侯私交甚好的吴金川目眦欲裂,一道奏疏递到了景帝眼前,第二日五军左右都督,共十人全部免职!
有眼色的都暗道一声活该,永宁侯父子战死沙场、边关形势危急,这样的时候居然还想着趁机从吴金川身上捞到几分好处,这不摆明了脑中灌了浆糊,不清爽。
军权暂时全部交落到了吴金川手中,只有军无将也是眼下最为窘迫之事。
永宁侯府中,姜晋昌跪在永宁侯夫人身前,一再的恳求。
“娘,姜家历代镇守边关,父亲和大哥不在了,儿子必须代替他们出征,哪怕站死沙场也好过现在这样浑浑噩噩的过日子。”
“好过?哪里好过?你大哥……你大哥就留下了那么一根独苗,这两年娘要帮你说亲,你死活不肯!你现在跟我说你要去边关,你去了边关,姜家怎么办,永宁侯的爵位怎么办?
“那是你父亲和大哥用命换来的!你就算不稀罕也要抗在身上,这就是你们姜家人的命,明白吗?”
永宁侯夫人红着眼,死死的瞪着姜晋昌,几日之中先是没了丈夫又没了儿子,她能这样死死的撑着不让旁人看笑话,全凭了不能让永宁侯府落败这一口气。
现在,唯一的一个嫡子跪在她身前说要去边关?除非从她的身上踏过去!
“娘,就因为这是姜家人的宿命,所以父亲和大哥不在了我要代替他们顶上去。娘,永宁侯府世代镇守边关,历代永宁侯都是将军,这个名号不能丢,也不能落到旁人的身上。”
姜晋昌消瘦的背脊挺的笔直,迎着永宁侯夫人悲凉的目光不躲不避。
“没得商量,除非我死,不然……”
永宁侯夫人摆了摆手示意他回去,门外,有下人飞快的跑来敲门。
“夫人,圣旨到。”
朝中的混乱不到半月就被景帝用强横的手段镇压,孔慕贤、顾恩阳连同钱疏本再一次坐上了去往西北的马车。
景帝虽是没明说,可若是寻不到私下里通敌叛国之人,他们三人也不需再回京城去了。
“邵宁,朕现在能信的只有你,你一定不要让朕失望。”
出行前,景帝将顾恩阳传进武英殿,屏退了所有人用着登基前的称呼,疲惫的唤着顾恩阳。
已经有二三十年没有听过景帝唤他的表字,顾恩阳心中激动,忍不住老泪纵横。
“陛下,臣有您这话就真的知足了。”
不论景帝这话是虚情还是假意,内阁六人中怕是也只有他一人听过。
景帝拍了拍顾恩阳的肩膀,明明四十六七的年纪,面上的法令纹已是重的如同刀削般,带出几分苍老。
“当年是朕对不起婉容,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朕每每午夜梦回眼前总会出现婉容的身影,是朕错了,明知父皇不会让我娶她,可……”
景帝慢慢的回忆起从前事,当年顾恩阳的父亲有意将顾婉容嫁入永宁侯府,虽然世代永宁侯都要镇守边关,可永宁侯府人口简单,没有多少腌臜事,最适合顾婉容这样娇养着长大的世家小姐。
一晃近三十年过去,斯人早逝,就是当年想要同顾婉容说亲的永宁侯都已经战死在边关。
他们三人就只剩他身在紫禁城,每日里勤勤恳恳、兢兢业业。
顾恩阳只静静的听着景帝的感叹,年轻时的事过去的太久,久到很多很多的往事他都已经记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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