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我依然记得母亲死去的那片雪地,那抹鲜艳的红开在母亲白色狐裘上,侵染在皑皑白雪中,显得格外醒目。很多年后依然在我的梦里一次一次出现。
那一年,我十三岁。
那天父亲和母亲很高兴,因为园中的梅花开了,那几株骨里红梅是父亲特意为母亲种的,母亲钟爱梅花,她时常说梅与其它花不一样,孤傲,不屑于与其它花争春,只愿与寒冬相伴。一身傲骨从不世俗。雪地里的红梅开得甚是娇艳,在漫天飞舞的白的映衬下,红得显得格外醒目。
父亲摘下一枝红梅插在母亲的鬓间上,温柔的说:真美。
母亲含羞道:“花美还是人美?”
父亲揽住母亲的肩,道:“不及你美”。
父亲那么温柔,我都不愿打扰,看到弟弟冒冒失失地准备冲过去叫母亲,急忙拉住他。我虎头虎脑的弟弟并不知道怎么回事,瞪着一双大眼睛疑惑的看着我。
我摸摸他的头,说“乖,听话,等会给你糖果吃。”
弟弟露出可爱的小虎牙,笑得那么甜。以至于我总是在后来的日日夜夜怀念弟弟时最先想起的都是这个笑容。
一片雪花落在我红色棉袄上,我仰头望去,一个黑影出现在白茫茫的天空中。他飞身而下,降在父亲和母亲前面。一道刀光闪过,父亲拉过母亲,藏于身后。大喝一声:“来者何人!”
“你无须知道!受死吧!”
“笑话,是你受死才对!”,父亲转身推了一把母亲,“清儿,你赶紧带孩子们离开,快!”
“不行,要走一起走!”
“快,孩子们不能没有母亲,你们快走!”
可是,母亲还没来得及牵着我们,父亲便已受伤,母亲心痛万分,拼死往前护住父亲。
黑衣人一刀穿过母亲的身躯,我看到母亲缓缓的倒在父亲面前,红色的血汩汩而出,侵染在骨里红梅的树下,远远看去好似那棵树是从血中长出,所以花红得那么刺眼。
“不要!清儿!”父亲撕心裂肺的叫声让弟弟大哭起来
我冲过去,哭喊着母亲不要死。
父亲红着眼,冲向黑衣人,只见父亲钳着黑衣人飞过庭院,从悬崖上落了下去。
母亲从怀中拿出一块青色玉佩,放在我手心,说道:“拿着这块玉佩去拂仙岛附近的婆娑岛找你五婆婆。洛儿,照顾好弟弟。”说完,母亲的手滑了下去。
雪越下越大,满天遍野都是凄惨的白,似要遮掉这世间所有的丑恶,只留下母亲身下那滩鲜艳的红。
霎时间,我看不到任何颜色。
我们一直住的地方是幽离大陆上的一处隐山,山上几乎不曾有人来。山下的世界是怎样的?听父亲曾说过,幽离大陆被四个岛屿包围,位于东方的叫重明岛,位于南方的叫拂仙岛,位于西方的叫螭尾岛,位于北方的叫锁妖岛。离拂仙岛应该还有很远的距离,于是我拿了家中一些比较值钱的东西便带着弟弟下山了。弟弟似乎突然之间长大了,不再像以前一样没走几步就嚷着要抱,他跟着我走在雪地这么久竟然一点也没喊累。下山的路上弟弟一直不说话,我问他饿不饿,他摇摇头。我问他累不累,他也摇摇头。我摸摸他的头说:“如果累了跟姐姐说,姐姐背你。”
“洺儿不累。”弟弟看着我,眼睛里没有光,却强撑着给我微笑,为什么我看到一张与他年纪完全不符的懂事的表情?他才八岁,不该有这样的表情,我的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我抱住弟弟,大声哭了起来,这是母亲死后我头一次哭泣,在雪地里嚎啕大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我们,为什么那个人要杀父亲?我们再也见不到母亲那温柔的笑脸,我们再也不能在父亲怀里撒娇,为什么!弟弟拍拍我的背,说:“姐姐别哭,别伤心,还有洺儿。”听到这句话,我突然想起母亲临死前的话,“要照顾好弟弟”
我擦干眼泪,摸摸弟弟的头。“洺儿,姐姐在,姐姐会一直在你身边,你累了、痛了都可以跟姐姐说。”
终于到达山底下的我们去到当铺把所有带下来的值钱的东西换成盘缠,然后向当铺老板打听拂仙岛怎么走。当铺老板听到我要去拂仙岛。惊讶地看着我,道:“那可远着呢,你们两个小孩子要去那,难呀!”不过好心的老板最终还是告诉我道路,一路上我和弟弟急急忙忙地走了近一月,身上的盘缠也用得差不多了。可是南岸却是遥遥无期的样子。加上连夜的雨天,弟弟感染风寒,一直不见好。我们身上的盘缠已经不够买药了。可是弟弟一直死扛着,也不吭声,只是偶尔实在憋不住咳嗽才会不禁咳出声,起初我并不以为意,直到有天晚上我不停地听到弟弟的咳嗽声,才发现他的病不能拖了。
外面的雨很大,我们栖身的破庙又漏着风,弟弟冷得瑟瑟发抖,我摸摸他的头发现烫得厉害,他开始说胡话,不停地叫着“母亲”,“姐姐”。我着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我急忙出门去叫大夫。可是太晚加上下雨,大夫都不肯跟我走。我苦苦哀求那位大夫,可是他还是毫无反应,还把我推出门。这时,一位身穿白衣的少年举着伞站在我的一旁。“你怎么了?”
“我弟弟病了,可是大夫不肯去帮他看病,而且我也没钱。”
“你弟弟呢?”
“在那边街上的破庙里。”
“走吧,带我去看看”
我连忙领着他来到破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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