蓖芷又将放勋背地如何行事说了一遍,苏之听得有些愕然,昔日一道在花园内赤足嬉闹的伙伴,今日竟变得如此面目全非。
“不敢信是吧?”蓖芷道,“我也不敢信,放勋竟变作这种人了!他幼时掉入花园小湖中光溜溜那狼狈模样我还记忆犹新呢!”
“蓖芷,这话你当真我与李将军说说便好。”
“这道理我自是知道,外人眼中王谢世家需是无懈可击嘛,可就是气不过!”
“放勋固然不对,到底此事也还不算太坏,若未有他,孙利也无法治罪问斩,前时我受暗箭时,你也为我去寻了罪证,仍不敢检举揭发,如今他代劳了,终究是王谢中人,不算太坏。”
“你倒还为他说起好话来了,他这般自私自利,倒还有理了?”
“他不过是得了些功名利禄的好处,眼下他自告奋勇封去南广郡,便是想行一番作为,那便由他去行好了,往小处说是为助长王谢世家威望,往大处说那方百姓可得因他执政而安居乐业,衣食完具,是造福苍生之事,有何不好?”
“你……你怎变得如此菩萨心肠了?”
“蓖芷。”苏之眼中犹如变迁着沧海桑田般深邃苍茫,“我这数月长居北境,着实心头感概万千。战乱下的平民百姓太苦了,那些村民嶙峋枯槁,饿殍遍野,食不果腹已是常态,连虫鼠根块也食,更甚者有些落魄村落,一批人候着另一批奄奄一息之人,只待他们断气便去抢尸来食,更有些人还不等人断气便……蓖芷,我负伤后更常是思量,为官为贵有何意义呢,安居建邺又有何意义呢,若是为官必是应为黎明苍生而为,为变革这些潦倒惨象而为!”
蓖芷听得有些心颤,望着苏之泪光闪闪的眸子,良久缄默不语。李将军心中亦是沉痛,道:“蓖芷公子,苏之所言确是如此。即便这战事有一日结果了,可他们的却再也家园不复当年了。”
“可……为何建邺城中的权贵之家,却从来是歌舞升平,奢靡华贵的啊……”
“蓖芷,我听闻前时谢伯父下令膳食开销从俭,大抵他亦是心怀难民,忧思国情,可要说变,谈何容易,纵然我王谢世家可舍弃锦衣玉食,与天下人共均,可……一来是杯水车薪难救如此众多难民,二来,其他世家,与王侯那派又怎会善罢甘休来赞成如此自讨苦吃的变革……如今,我想来是能帮一些是一些,但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李将军轻拍了苏之的肩,道:“慢慢来,我们这一代老了,以后终究是你们的天下。”
帐内的气氛一时间悄然无声,那股大势已去,烈士暮年的淡淡忧愁弥漫空中,蓖芷低思了一阵,扬声道:“我去瞧瞧那孙利狗贼!”
李将军道:“不急,一接圣令已被控制起来了,逃不了。你用了膳再去瞧也可。”
蓖芷的肚子正恰时叫了一声,旧友相见竟忘了饥肠辘辘,却也难得,蓖芷赶紧捂住肚子掩饰,不然难免苏之又一通嘲弄。
苏之亦是笑笑,此次并未嘲弄蓖芷,只道:“辛苦了,此次若不是你从中牵引,我中暗箭一时不可明朗,方才我已叫人宰了头羊,算我私人的账面上犒赏你的。”
“只一头么?你苏之将军这么抠?”
苏之嗔瞪一眼:“我宰两头你倒是全吃得下么?上回来便当你是贵客般烹羊宰牛,还不知足?”苏之说罢便搭着蓖芷的肩,三人向帐外头行去。
那夜幕下的草原苍茫一片,风卷黄沙昭示着远处渐渐裸露的土地,抬头便是浩渺的星空苍穹,星月斗转,光芒若铄。
蓖芷走着,却未在意这漫天星斗,而是低首敛眉,心中仍思忖着事。
苏之见了,因道:“如今可真月亮自西边出来了,大肉当前,你竟毫不在意,果真是不简单,说说看,又是为哪位姑娘感怀忧愁?”
蓖芷忙抽神回来,瞥他一眼:“你将我当做何人了?满脑子只有花花莺燕?我是想着放勋那事呢,他怎的想到釜底抽薪这一招,为何我偏想不到?”
“如何釜底抽薪了?”
“咦?你竟不知?是我未说么?哎,近来琐事繁杂,我也糊涂了!后来那放勋竟厚颜无耻跑去寻扶瑄,叫扶瑄将他手头掌握的机密道与他知,扶瑄最后权衡再三,还是说了我自鲜卑士兵口中取来口供之事。此事若换做了我,便是想着将此证据拿来自己深入挖掘,可你猜他怎做,他偏偏将此消息放出去,做了个局,设了个押赴建邺受审的假俘虏,再引诱孙利的人去暗杀那名假俘虏,叫放勋带人当场擒获,那人本是孙利麾下面熟的将领,一刑讯逼供,悉数招了,如此证据确凿下,司马锡那伙人直叫哑口无言,你说他心思怎么想得,竟是如此棋出怪招!”
苏之不动声色地听罢,回道:“不算怪招,是你涉及官场不深,还不熟稔罢了。待你见多了,也便惯了。”
李将军叹道:“无怪乎司马锡此次不得不弃车保帅。”
“蓖芷,孙利后几日一斩,但战事还需继续,我也一时三刻回不去建邺,你需替我做一件事。”
“你说。”
“去南广郡盯着放勋的动向,你自己去也好,你若信得过你手下之人遣他们去也好,放勋不可脱离了我们视线。”
蓖芷搔了搔鬓,微微凝眉歪首:“这是为何?”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蓖芷明白了!”
二人抬首望着天上皎洁明白,皓月当空,撒下一地银屑,与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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