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瑄思忖着,微风轻轻扰动着他的襟带,片刻后他道:“放勋,此是我最后一次信你,若你想欺瞒我,现在说尚且来得及。“
放勋涩然一笑:“扶瑄,在你心中,还当我是朋友么?”
扶瑄望着放勋的漆黑的眸子,回以轻笑,淡淡吐出一字:“当。”顿了片刻,他又道:“不管你信或不信,我手中无切实罪证,但我大抵有掌握一些证人证词,来自鲜卑士兵中,有人目睹孙利亲手放箭暗杀苏之,便只有这么多,仅此而已,至于抓鲜卑士兵来做证,便是你的事了。”
“好,既你当我是朋友,我便信。可如此,你可当真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如何从鲜卑士兵口中挖掘口供,如何叫陛下信服此口供并非鲜卑士兵脱罪自保的借口,最重要的是司马锡,如何叫他哑口无言……”放勋说着便轻笑起来,“当真是不易呀。”
扶瑄往那桌案上的剔透杯盏中又注入清水,一缕清泉如丝带般抖动了下,他三指纤长的指尖掌起杯子,端神凝望,口中道:“欲成其事,必承其重。”
“是‘必受其痛’吧。”
扶瑄眸子一闪,心中了然放勋所言说的痛,不仅是来自司马锡的施压,更有别理初梦的痛,可他说得话又有几分真呢,前时他出走过乌衣巷一回,后来不仍是割舍不下回来了,对初梦的情谊有增无减。
“扶瑄,难道你一丝丝对功名利禄渴望也无么?我当真有些好奇,以你的身份,去官场中谋求一官半职简直易如反掌,可前时皇帝几次欲赐官与你,你却全推脱了。”
“我有我的打算。”
“不愿说么?”放勋笑笑,“好。”
“你觉着为官便是好么?”
放勋未答,只道:“你我二人可真有意思,在外人眼中,你是舞权弄计的长公子,而你内心却是闲云野鹤,而我这在外人眼中的闲云野鹤,心中却无比向往着朝政去舞权弄计。”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扶瑄将那杯中茶饮尽,那广袖盈风翩翩垂坠,逸然中又有一丝悲楚,“可我也觉察到,父亲老了,比之司马锡,他身子不如司马锡来得硬朗,近来他的风寒总不见好,太医总来为他持续着药。”
“扶瑄,有时真到了那一步,你不得不站出来支撑起王谢世家。”
扶瑄轻瞥了一眼放勋,他知他心中那股野火,若乌衣巷衰败,他通州王家可取而代之成为王谢核心主干,于他而言是求之不得之事,也便明了那句“你站出来支撑王谢世家”的话不过是场面上恭维的话罢了。扶瑄心中哂笑一声,果真二人已不再少年纯真。
“你先去忙罢。眼下你应有许多事要做。”扶瑄道,“但,也请你信守诺言。”
“忘不了!”放勋颇是轻松说了这句,旋即又以极轻的声音自喃道,“忘不了……”
那光阴一日一日复踏,转眼便是八月时节,天气凉爽了些,只是有日高悬时仍是闷热热的,午后雷雨依旧。在这平常一日,宫中竟传来了消息,孙利择日就地问斩,放勋赐封四品乡侯爵,封地南广郡。
扶瑄听闻锦庭来报此消息时,正垂手在廊檐下看着院中嫩新浅老的枝叶,初梦在厅内整理着他随手拿来看的书卷与纸稿,天高云淡,日子多么恬然自得。
扶瑄心中当即“咯噔”一下,那一闪而过的蹙眉却叫初梦望在眼里。
那南广郡是何等蛮荒之地,又近先秦,交界之处,最是混杂,眼下北方难民又南下逃亡,当中南广郡便成了难民中转集中之地。封地那处,实则与流放无异。
“哪处得来的消息?”扶瑄问锦庭道,“可是可靠么?”
锦庭站地毕恭毕敬:“兄长,是陛下身旁的赵中官亲口来传话的,应错不了,嘉封之事选定在三日后,是个良辰吉日。”锦庭稍做迟疑,又道:“还有一事,是锦庭自廊檐下路过时听前院王伯父与来府宾客闲谈时听来的……锦庭知不可窃听长辈谈话,更不可背地议论转述……但……”
“锦庭你便直说了罢。兄长不会出卖你的。”
“锦庭顾虑并非出卖,而是如此不合规矩……”
“锦庭你也想为父亲与王伯父分忧,才来将此事道与我商量,不是么?”
“是……王伯父听了要去南广郡,一下声音有些粗了,大抵是颇有不满,另一宾客却道,那是放勋兄长自己的意思,本来是封去临川郡的,离建邺不远,又地广物丰,陛下也算待王家不薄了,可不知为何,放勋兄长却自请去那兵荒马乱的南广郡……”
初梦停下手中的活悄然听着,心中生出五味杂陈之感。
扶瑄只愣了一愣,又笑了起来,叹道:“放勋果然是放勋。”
“锦庭不明白。”
“他尚且年轻,封去了那富庶之地,表面上瞧来虽是去享福的,可另一层面来瞧,却是断送了一生仕途。那富庶之地本已富庶,在如今兵荒马乱之世更难有所增益,也便体现不出他这郡主侯爵的价值来。而他封去了南广郡,若他可将这饿殍遍地的南广郡改造一新,那么在陛下面前,他便有了丰伟功绩。舍一而得万,便是如此道理。”
锦庭清秀的面容上只惊愕得有些倒抽口气,因叹:“方才我还替放勋兄长担忧呢,如今瞧来,这真是……高深莫测!”
扶瑄笑笑:“放勋有野心,却也有本事,他能搜集证据将孙利了罪便足以瞧出他的本事来。”扶瑄说着意味深长地望向初梦,唇角含着耐人寻味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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