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瑄亦是极聪慧之人,自然听出龙葵此是约他同聊之意,便将手中端着的木案摆到一旁石阶上。于情于理,他皆无法推脱。
龙葵垂手端立着,身子笔挺如松柏,虽她总是一副男儿装的素白简练打扮,可扶瑄总能自她身上感受一股淡淡的柔和气息,如身旁连片的淡粉紫薇花。那白头翁的啼鸣在林中间或花海繁簇中点缀中,空山未雨,鸟鸣更幽,那午时的虫儿也暂歇了喧闹,蝉虫倒无所顾忌,唱得嘹亮。一涂的华丽丽日光在密林下只被剪裁作斑斑驳驳的疏影,迎着微风轻轻摇动,密林下二人淡淡相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上一回来此花园,还是春景盎然。”龙葵举目四望,欣欣然道。
扶瑄竭力揣摩着龙葵言下之意,回道:“只可惜当中发生了太多事,未有机会再邀龙葵姑娘来此抚琴赏花,实乃遗憾。扶瑄仍记得那日龙葵姑娘在此举行春考之景,琴音雅韵,趣味高洁,已是佳话。”
龙葵回眸,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扶瑄:“扶瑄公子,你我既是朋友,可否免俗不说那些恭维吹捧之语?”
扶瑄不好意思笑笑,道:“战战兢兢,全凭姑娘吩咐……如此更好!龙葵姑娘,果园那处琴案摆设已布置好,随时可做教学之用。”
“扶瑄公子办事,龙葵素来是极放心的。”龙葵缓缓坐下,拨了一下琴弦,一声低沉而余音悠长的弦音惊然而起,“如此良辰美景,且待学子们今日还未需教学,扶瑄公子何妨一坐静听琴曲,舒缓心中繁杂思绪,龙葵观来,扶瑄公子已是许久未有如此闲适清逸了吧?”
“多谢龙葵姑娘了。”扶瑄缓缓随着席地而坐,“实不相瞒,近来确实诸事困扰,许久未有如此闲情雅致静赏琴音了,若不是龙葵姑娘提点,我已忘却了,只晓得官场诸事奔劳,却荒废了如今夏日正好,满园艳丽。”
“那花儿谢了,也便落了,公子待秋日再来追忆便为时已晚,即便是来年此地花景又盛,那花儿也已不是去年旧花,是新一株不同物了。”
“姑娘说得极是,扶瑄残酷。”
龙葵轻剔食指,信手勾连了一调清脆弦鸣:“龙葵有一点子,可否邀扶瑄公子与龙葵一道二手连抚?龙葵近来对抚琴技艺颇是雕斫钻研,一人抚琴终究是一人之情调心思流露于琴音中,而二人抚琴却有交融切磋,妥协增进之意,若是成了,往后龙葵可叫葵灵阁的学子两两互组二手连抚,一人出右手拨弹琴弦,一人出左手按弦取音,既可叫他们在相互琴风摸索中学会取长补短,又可叫他们包容迁就他们。龙葵突发奇想,全当为教学试验,若有冒然之处,请扶瑄公子莫要见怪。”
“岂会岂会!”扶瑄有些受宠若惊,忙回,“扶瑄能有幸受邀与龙葵姑娘一同研习教学之法,实乃荣幸,惶恐唯有做得不周之处,还望龙葵姑娘包涵。”
龙葵于清淡中浅浅一笑,让出半个身子的琴位,示意扶瑄过去琴旁同座。
扶瑄这才发觉龙葵身袍掩盖之下并未用坐垫,只席地而坐。龙葵见着他微微一楞,便道:“既是自然之地,何须那些矫饰之物,反倒疏远了人与自然亲近。”
扶瑄忙是颔首赞同,坐在她身旁。琴案摆着之处并不火热,但二人身上仍淡淡施了一层薄汗,扶瑄嗅见身旁龙葵姑娘有淡淡檀香气息伴着清汗幽幽弥散,古朴雅致,又和着满园夏花,沁人心脾。抚琴自古皆是配香,此处虽无香炉,但抚琴之人自带雅香,着实又填了一层乐趣。
龙葵将右臂架在瑶琴上,微微侧颊,朝扶瑄淡淡一笑:“既然公子已落座,便是随缘分配了左右之手。龙葵拨弦,公子按弦。”
扶瑄慌忙回了声“好”。他仍是沉浸在方才龙葵那淡淡一笑中。扶瑄微微有些惊诧,愈与龙葵接触,便愈发觉着她心中脉脉涌动的温情,她本是极温暖之人,如同方才那淡淡的笑容,如三春之阳,淡淡的却很动人。
“抚哪段曲子好呢?”扶瑄问。
“《高山流水》,可好?”龙葵回。
“好。”扶瑄笑回。诸多名曲他早已记熟与心,技法上不成问题,只这曲目的遴选上却大有文章,高山流水觅知音。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钟子期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二人默契契合,千金重义。
“可伯牙绝弦,倒有些太悲切了。”龙葵淡淡道。
“你我绝不复踏,不就好了。”扶瑄轻松道,顺势按了按弦,初试取音。
“其实龙葵亦是头一回尝试如此抚琴,说是抚琴,不如说是玩琴了,且好且坏,全当试炼。”
《高山流水》的音色极是古朴,旷古辽远,抑扬顿挫。
挥弦一曲几曾终,历山边,犹起薰风。门外客携琴,依稀太古重逢。髙低处,落雁惊鸿。怕弹指,唤醒美人卯睡,客子春浓。任闲愁千缕,也不解踈慵。焦桐,非中郞靑眼,徒沉埋爨下残红。休虑却,调高和寡,换徵移宫。一帘秋水月溶溶,酒樽空。懒听琵琶江上,泪湿芙蓉。盼何时,锺期再遇野航中。
虽龙葵说是玩琴,可扶瑄极是认真,全神贯注,一个弦不敢怠慢游戏,他先取音,她后定音。一按一拨间,竟配合得极默契,犹如出自一人之手抚出。当中自然有二人不同琴风的碰撞,扶瑄竭力摸索着龙葵的习惯,龙葵恰切配合着扶瑄的指法。二人心知肚明,《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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