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瑄这足踏上乌衣巷之地时,已觉不同寻常的宁静,这宁静他太熟悉了,如狂风暴雪前的欲雪晴天,压抑而沉闷。
谢安于正厅中候着他归来,那面色比狂风暴雪的天气更寒。谢安当着两府众人的面,给了扶瑄一个重重的巴掌。
“孽子!”
这一巴掌扇得清脆响亮,余音绵长,在乌衣巷内众人的心头惊心百转,动魄回荡。
扶瑄捂住面,低首垂眸,不言不语,掌心所覆之处火辣辣的疼,他早已预料至此,但挨这一巴掌,比他所预料得更重更沉。他不知谢安是因他有龙阳之好而置气,还是看穿了他佯装有龙阳之好而置气,他敢确信的便是,他去皇帝那处退婚,又将有龙阳之好一事昭告天下,已给王谢世家的门廊抹了黑。
“父亲,当心身子,莫动气了。”锦庭忙上前劝住谢安又高高扬起的盈风广袖。
照理说他此刻应在赵氏那屋安慰哭作泪人的赵氏,可那处维桢去了,闹着自尽,又与赵氏一道抱头痛哭,他劝不了,才来了前厅劝谢安,好歹谢安仍有些理智。
那君前陈白的短短一句话,竟可瞬间掀起满城风雨,更在乌衣巷中卷起惊涛骇浪。
这众人惋惜疼怜当中,更有一对桃瓣明眸早已晶泪闪闪。初梦远远于人群之外望着扶瑄,心惊、诧异、惶恐、痛彻,谢安那一巴掌也打在初梦心头,更伴着灼红如烧铁,直直在她心上烙得鲜血淋漓。
“孽子!”
谢安叫锦庭拖住了手并未再打,唇齿不住地颤动,可颤了半晌,才道出这二字,而这二字的分量,并不比那声巴掌轻。
“父亲,扶瑄有亏王谢列祖列宗,父亲打骂皆有理。”扶瑄束冠的鬓发已叫入厅时那一巴掌打得松乱,他勉强抬了抬失落了眸子,瞳仁里不再有光,“扶瑄自认再无颜面承袭陈郡谢氏爵位,请父亲废嫡立庶,立锦庭为嫡。”
“混账!你以为我不敢吗?”谢安于南康公主遇难的十几年后,第二回怒发冲冠,声嘶力竭。
“扶瑄是说认真的……”扶瑄缓缓跪身于地,那一身前时叫朝霞染得通红的乌衣,此刻略显灰暗之色。
“父亲!”锦庭亦一道跪道,“此刻父亲与扶瑄兄长皆在气头上,暂且各自回房安歇,待气消了坐下来好生商议。扶瑄兄长是一时冲动之言,他的秉性父亲最了解,父亲切莫当真呀!世家中除非是长公子故了,才由庶子顶替,否则是断无这般道理的啊……”
厅中众人随之跪地下拜求情。废嫡是惊天动地的大事,陈郡谢氏又承世家之首,血雨腥风,一念之间。
“谢扶瑄可真有他的。”不知何时,放勋悄然立于初梦身后,他与初梦退在人群之外,是众人间少数几个未跪拜的。
初梦蓦然,暗自神伤。
“我只当是此事再无反转的余地了。到底谢扶瑄仍是谢扶瑄,如此性情中人,这样的法子竟也去做,换做我,我可做不到。”放勋说罢偷觑了一眼蹙眉低首的初梦,微微摇了摇偷。
厅内乱哄哄的闹作一锅将沸之粥,王导急匆匆自杭州赶回来,连尘衣也未褪换,忙是劝道:“如今苏儿在北境前线仍受伤养卧,乌衣巷内,断不可再出差错了啊!”
扶瑄的眸子更灰暗了,他道:“扶瑄并非贪图名禄之人,如今闯下大祸,府内总需人承担,扶瑄自认,自品性来瞧,锦庭稳谨谦恭,又??助父亲料理政务,论才干,亦是爵位不二人选。”
“兄长!别说了!”
“瑄儿!”王导亦动了心气,浑厚的沙嗓颤抖不已,“你怎的不明白呢,事已至此,倘若王谢再更嫡庶,便更雪上加霜啊!”
“可如此一来,今日君前陈白一事,便与天下人有了交代。扶瑄自知此举鲁莽,可情非得已,已是丢尽世家脸面,唯有废黜嫡子,方守得住世家美誉。”
“庭儿,还不将你父亲送回卧房去!”王导忙朝锦庭使眼色。
锦庭忙起身,扶过谢安的肩头,谢安那丝丝分明的霜鬓他头一次如此近得觑见,韶光无痕,又雁过留痕,不知不觉,父亲已这般苍老了。
谢安亦知,此刻只要他仍在厅中,扶瑄的愧疚便愈发深重,唯有他离开了,扶瑄便无人陈说那件“废嫡立庶”之事,此事才能无形中作罢,归于平静。
谢安的步履迈出正厅前,又回眸望了一眼扶瑄,他身旁有王导一同陪着送出门,也便拍了拍他的肩,王谢荣辱一系,危难时刻,相互扶持的情谊,从不因韶光流渡而消减。
谢安与锦庭的身影消失于白墙转角尽头,扶瑄仍是未起身,他即便跪着,身型亦是挺拔如松柏。
王导返身回屋,难得和缓道:“起来罢,你父亲走了。”
“让扶瑄在此跪片刻罢。”扶瑄艰涩道,“是扶瑄对不住王谢世家。”
“跪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王导说着便又叹息一声,“眼下……也无问题可解决。”
“建邺城中,已是传开了吧?赵姨娘还好么?”扶瑄顿了顿又补充,“维桢还好么?”
一旁侍奉着的婢女上前道;“不太好呢……不……是全然不好呢……赵姨娘的眼也哭肿了,维桢小姐险些吞下了水银,幸而叫莺浪姑娘拉住了……”
“扶瑄亦是对不住她们啊。”
王导道:“事已至此,说再多对不住也无用。为今也无何弥补之策可行,暂且先将你父亲安抚住,待此时慢慢平息。人群的记性是短暂的,这一股风吹过了,便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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