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梦步入放勋所住的厢房,里头仍是旧貌,摆件不多,陈设简洁清雅,瞧得出应是云澄自他走后仍兢兢业业拾掇着的。
听得里头熟悉的声音飘飘然的:“我便知道你会来的。”
桌案上的紫铜兽足三角炉内,一股袅袅的依兰香气息漫漫飘至,香远益清。放勋正背倚着窗棂,坐在软塌上,一副漫不经心却慵慵懒懒的模样。
“哦?王公子又知道了?”初梦手中紧紧攥着那把扇子,淡淡然上前,启开香炉,指尖轻取,将焚着的依兰香锥灭了。
“不喜依兰香了?我可是特地自北境为你采办来的,比谢扶瑄为你焚得更精细。”放勋抿着唇,比从前笑得更宠溺温软一些。
“既来了建邺,也便应用汉人之物,从前人从前物,摒弃斩断,如云烟消弭,请王公子不必再提。”
放勋笑了笑:“放勋有一事,听闻初梦姑娘聪慧急智,想来请教姑娘一番?”
“初梦并不聪慧,但不碍为王公子抛砖引玉。”
“当北境的战报也引诱不了北境女探子时,敢问姑娘觉着,此位公子往后该如何行事呢?”
“缘分之事不可强求,初梦便会劝这位公子笑而置之,将这女探子忘了,天高海阔,云卷云舒,世间有更广阔天地可去探寻。”
放勋听了哈哈大笑:“好一个初梦,这是要赶我走了?好歹我也千里迢迢回来帮了谢扶瑄,身子还未在乌衣巷内热络,眼下便要赶我走了。”
“初梦不敢。王公子来去自由,无人敢赶走王公子。”初梦淡淡道,“也多谢王公子一番心意,偕同神医一道跋涉回乌衣巷为扶瑄诊治。”
“你已不称‘扶瑄公子’,而是直呼名讳了么?”放勋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初梦方才情急失口乱了尊卑,请王公子恕罪。”
放勋起身上前,眉头微皱,目中深情款款凝着初梦,他眼前这副温婉如花的容颜,只叫他茕茕策马于广褒疆土时望眼欲穿,夜夜入梦,却在眼下见到之时,愁肠百转,欲说还休。
放勋低叹道:“我也多么期寄,你可以叫我一声‘放勋’,而非‘王公子’。”说这话时,放勋终究将他云淡风轻的笑容卸去,在初梦面前,他已然学不会伪装逞强。
“称呼有这般重要么?不过是世人区分彼此的记号罢了,王公子思虑过重了。”
最后一缕伊兰香的余烟散尽,前时闭了些许时日的尘味便悄然弥散,却是老时光的味道,点在日头下如金丝羽绒轻扬,并不难闻。放勋想如前时一般上前轻抱初梦,却又止住了微微颤着的臂。
物是人非,小池依旧,彩鸳双戏。念当时风月,如今怀抱,有盈襟泪。
他知此刻她不属于他,而或许,从未属于过他,又或许,在梦里属于过他。
“谢扶瑄当真值得你为她背井离乡,背信母国?”放勋的瞳仁黯然无比。
“并非背信母国。于初梦而言,是从新活一回,从前经历之事如梦靥,初梦不想再重蹈覆辙,如今入得乌衣巷,生活安稳,扶瑄公子待我关怀备至,我铭恩于这新日子,也铭恩于他。”
“只是铭恩么?可我也待你这般好,为何你偏是看不见我?”
“初梦自然也铭恩王公子的悉心照料,可我心中已然有了扶瑄公子,他便是我命中认定的那一人。”初梦抬首朝放勋微微笑道,“王公子这般大义大气之人,应当值得更好的女子。”
放勋冷下面孔道:“我并不大义大气,前时维桢托信来寻我去救谢扶瑄,我也一时私心想过,倘若他真成了废了,你大抵便会多思量思量于我了。可……谢扶瑄倘若出了事,你定会伤心,我又见不得你伤心,才去寻张仲仁前来为他诊治,不过来了才知,竟是一场乌龙闹剧。”放勋哼笑了声:“倒是破坏了你们原先计谋了吧?”
初梦微微摇头:“多谢王公子出面游说张仲仁神医,才平息了这场事端,瞧得出,张神医说谎时,叫他极是为难了。”
“张仲仁素来耿直尽责,当他左一句‘奇’,又一句‘奇’时我便觉察其中似有端倪,想来你若替谢扶瑄下mí_yào,应是不舍得下重手的,眼见着时辰了也过了个把,我才寻了借由与他用膳时交代他如此说。着实,叫他圆谎也难为他了,方才我还替他的拙劣演技甚是担忧呢,不过看着效果来瞧,倒也还好。”
“倒是在张神医面前损了王公子颜面了,初梦向王公子赔不是了。”
“倒也无妨,你与我无需多礼。”放勋道,“我与张仲仁莫逆之交,此番虽违背他本心,但想必他应可见谅的,初梦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倒是我比较顾虑,也未知那番教他说的‘解毒之词’,合不合初梦姑娘的心意?”
“恰如其分。”
“那便好!”放勋面上又恢复了些神采,笑得抒怀,“能与你心意相通,于我也算安慰。”
初梦行礼,淡淡道:“公子思虑周祥,初梦佩服。”
“你是当真佩服于我,还是客套于我?”
初梦未答,只道:“初梦亦替灶房一般旧友婢女多谢王公子解围之恩。”
放勋笑回:“好,听闻你素来知恩图报,如此欠我两桩人情,来日打算如何报偿呢?”
初梦微微有些面颊染红,恭敬道:“初梦斗胆,视王公子之恩为朋友之交,来日在朋友情谊内,初梦必为王公子之托竭力而为。”
放勋轻轻淡淡地“哦”了一声,又似早有预料般地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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