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们肃然,纷纷端正了身体,视线聚焦在那三张重度泛黄的羊皮纸上。在神学研究中,马迪甘与他的《预言长诗》是无法忽略的课题,所谓“神性”与“神力”的基础理论架构亦是以此人为参照之一。早在这三张羊皮纸归属王立学院之日起便在结社的学者当中传阅,他们通过年代考证、字迹比对等方式得出结论:这确实是马迪甘的手笔。而其中所述的事迹,也存在对应的人物,跟王立学院关系还不浅——正是新晋的北境领主埃修·巴兰杜克。帝国——萨里昂——北境,他的行踪与事迹与马迪甘的预言严丝合缝,他似乎就是那个注定要重整潘德,使其回归大一统的“预言之子”。只是随着马迪甘受烈火之刑身死,预言长诗戛然而止,埃修的轨迹便开始难以捉摸起来。本次例会的名义上是补完预言长诗,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亦是尝试通过语焉不详的预言去推测埃修接下来的举动。
“巴兰杜克如今在哪?”长桌的边角,一个把兜帽压得很低的学者率先开口,帽檐下依稀可以看出他脸上戴着一副鹰隼面具。
“要么是在伊斯摩罗拉忙得不可开交,要么就是在迦图草原上到处乱晃。”布罗谢特从容地回答。
“他为什么会去迦图草原?”戴鹰隼面具的学者又问了一句。
“因为我跟他做了一笔交易,委托他去找些合格的种马。”
“那么烦请院长为我们落下第一笔,开个好头,毕竟研究会当中只有您与达姆士同他接触过。”鹰隼面具的语气里带有些许嘲弄。
“不着急,最后一段长诗还未曾应验。”布罗谢特并未介意对方冒犯的态度,轻轻敲了敲桌子,低沉地吟诵起来,“改变世界的火焰在雪原慢条斯理地燃烧/猎鹰在风雪中归巢/与龙合奏的奏鸣曲/被杂音/推向最高潮!我们的讨论与推论都应当从此句开始。”
“猎鹰归巢再好解不过。”有一名苍老的学者说,他是与会者中为数不多未戴面具的人之一,“十有八九指的是流亡在外的猎鹰骑士团回到北境。至于奏鸣曲、高潮……”他不住地抚摸手腕上的石珠,细细玩味着长诗的字眼,突然精神一振,两眼放射出欣慰与期待的光,“莫非在暗示预言之子会辅佐国王陛下重现‘龙与猎鹰翱翔’的盛世?”
“就目前北境的情形而言,绝无可能。”鹰隼面具说。
“那您的高见是?”
“首先,‘猎鹰’未必就指代骑士团本身,不要忘记,在格雷戈里三世执政的年代,猎鹰骑士团的代表人物除了里奥德雷与伊凡勒斯以外,还有王女厄休拉!此外,在写《预言长诗》之前,马迪甘曾靠创作骑士小说谋生,在他过往的作品中,与乐曲有关的修辞出现了不下百次,而大多用在修饰——呃——”鹰隼面具停顿片刻,似乎是在整理措辞,“战争,比如刀与剑、血与火,在《上古纪元》中他曾用‘光与暗的交响曲’去形容一位黑暗时代的虚构英雄与异教徒之间的冲突。我认为依照他的修辞习惯,所谓‘与龙的奏鸣曲’,极有可能意味着一场——”他再次停顿,狠狠地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的语气,“内战!”
“凭什么?”有学者开口反驳,“格雷戈里四世已经统治了北境十九年,厄休拉拿什么发动内战?莫非仅靠着预言之子的支持就能东山再起吗?我听说预言之子被打发到了一个穷乡僻壤做领主,短时间内他们有什么资本发动内战?”
“院长之前不是告诉我们预言之子正在迦图草原吗?说不定他将来某一天会获得了迦图人的支持。”坐在长桌另一个角落的学者阴恻恻地加入讨论中,“迦图中势力最强悍的大军阀朱达因其儿子死在瑞文斯顿境内一直对我们恨之入骨,也许他会是预言之子强而有力的外援。”
很不对劲。露西安娜默默地想。她置身事外,因而看得比较清醒。学者们只是在无头绪地发散自己的思维,而有些人正在刻意地为埃修安上险恶的罪名,强行断定他在将来莫须有的内战中支持厄休拉。会是学院里的哪些导师呢?她侧耳倾听,希冀能记下来日后分辨,但那些发言者不仅隐匿了阵容,声音也无一例外压得暗哑。分明是研究神学的秘密结社,却有成员们仿佛在借着这个机会试探其他人的政治立场。
露西安娜突然醒悟过来为何布罗谢特要求她戴上面具,如此场合确实不适合露面——尤其她的身份还是如此敏感。王立学院最深层次的学术氛围其实并未如她想象那般和谐,实际上“王立”二字已经足以说明很多事情。她偷偷瞄了一眼身前的布罗谢特,作为研究会的创始人,讨论的发起者,更是王立学院的院长,这位老人已经沉默了不短的时间,只是表情漠然地端坐,仿佛长桌上愈演愈烈的争论与他完全无关。
“先生们,请不要忘记研究会成立之初的宗旨。”布罗谢特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但长桌周围顷刻间安静下来,“一切讨论请秉承学术精神。研究会已经成立多年,规模壮大到已经将将能够坐满长桌,然而神学之于我们却仍然如同最开始一般陌生。马迪甘与他的预言长诗是我们为数不多的,可以窥视神域的孔道,但它终归是不完整的。此次我召集诸位,是想要集王立学院多年来的积累去进一步地完善预言长诗,而不是让某些人在毫无实证的情况下随意指控一名北境领主叛国。你们当中有人精研律法,知道这本身就是一项叛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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