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张家人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
一个时辰后,张府的采买管事便来宁家馒头铺取手抓饼。
宁良连忙叫来宁修,一边赔笑一边解释道:“给阁老准备的这批手抓饼与普通乡野村夫吃的不同。这些手抓饼加入了羊里脊,又有上好的黄酱,味道十分特别,故而二十五文一张。”
那张府的采买管事张敬不由得蹙眉。转眼的工夫,手抓饼的价格就翻了数倍,实在让人有些接受不了。
张家是财大气粗,但也没有道理被这么敲竹杠吧?
“我说宁掌柜,做生意不是讲究一个信字吗?言无信不立,你这样坐地起价以后还怎么开门做生意?”
宁良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一下被张敬问的面色通红,支吾不言。
宁修心中暗叹,忙上前一步解释道:“大管事,小子斗胆一言。孔圣人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给阁老做的饼子自然要精细料理,所花费的心力也是一般饼子的数倍,这个价格并不算高。”
“哦?”
张敬显然有些惊讶,抬了抬下巴沉声道:“你读过书?”
在他看来这宁家馒头铺里不过都是一些粗鄙民夫,竟然有人能出口成章。
宁修和声道:“小子宁修,乃是江陵县学生员。”
前面的铺垫就是为了让张敬问出这句话。即使读书人在晚明不再那么值钱,但也是读书人,不是商贾民夫可比的。
张居正就是少年神童,以文扬名,跟其打交道最好还是沾染些文气的好。
“原来是个秀才相公。”
张敬的态度明显好了不少。明代对读书人有诸多优待,秀才便可以免除一切徭役赋税。虽然秀才并不像举人那样拥有做官资格,但也可以勉强在地方做个缙绅。
“孔圣虽说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但你怎么证明你家做的这饼子就是精细的呢?”
宁修早有准备,当即答道:“不如大管事将这一百张饼子先取走,待阁老和诸位公子小姐吃过评价后再来付钱。若是阁老觉得这饼子做的不够精细,就权当小子请阁老的。”
一旁的宁刘氏急的直瞪眼,可张家的采买管事张敬就在旁边,她又不敢多说什么。
这个倒霉孩子怎么敢擅作主张。这可是一百张手抓饼啊,就这么白送给张家?
张敬愣了一愣,旋即大笑道:“有趣有趣,你这小相公倒真是有几分意思。”
说完摆手道:“张家岂是买东西不付钱的,这是三两银子,你且拿去不用找了。”
说完他从褡裢里取出一锭银子,放到了宁修手中。
“多谢大管事!”
一口气给出三两银子,不愧是张家,就是豪气!
宁修心中暗爽不已,此前宁家靠蒸馒头,一月的盈收也没有三五两,如今一天就赚到三两,主顾还是荆州府最大的地主张阁老他们家,拿出去可以吹一年。
他之所以肯定张敬肯掏这个钱便是因为他对明朝大户家的各项采买制度十分了解。不光是张家,几乎所有的豪族大户,采买一项的油水都是很足的。
主家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与其阻塞不如疏导。故而大户地主们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于默认了采买人揩油的行为。
等到每月核对账目时,他们会将实际花销和采买人报的预算进行核对,只要出入不是太大也就不会深究。
换句话说,张敬肯直接将银钱付足并不是因为他感念宁修的高义与急智,而是因为陈家手抓饼的单价上涨,他报的预算就能跟着上涨。而张府每月核算对账时,他能够贪掉的火耗就会大增。
如果一张饼子定价是三文,他最多贪掉一文,但如果一张饼子是二十五文,他就可以贪掉七八文。
反正是按照百分比来算火耗,宁家定的单价越高,对张敬越有利。
和聪明人打交道果然很让人畅快,张敬笑眯眯的打量着宁修,心道孺子可教也。
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此子不愧是秀才相公,就是比那些粗鄙民夫上道。
却说张敬挥了挥手命府上仆从将一百份油纸包好的手抓饼搬离了宁家馒头铺。
宁良连忙从宁修手中抢过银子,放到嘴里咬了咬。
“嘿嘿,真的是银子。你爹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重的银锭呢。”
宁修翻了一记白眼,心道咱能有点出息吗?
不过是三两银子就高兴成这样,要是三十两,三百两,三千两呢?
以手抓饼的美味程度要想赚到三千两并非没有可能,唯一需要解决的就是产量问题。
“好儿子,真是爹的好儿子啊。修儿啊,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书读的好又会赚钱。”
宁良搓着手掌,对宁修一通称赞。
“今晚咱们爷俩好好喝两杯!”
人逢喜事精神爽,宁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感慨道。
“父亲有命敢不从耳?”
宁修拱手笑道。
江陵张宅,太岳堂。
张居正一身便袍端坐在书案前翻看着从京师飞骑送来的奏疏副本。
虽然他三月中旬便离京返回江陵老宅葬父,但朝中之事无论巨细他都要过问。
天子隆恩,命六科给事中将奏疏誊抄一份送到元辅先生老家,如何票拟决断全凭张居正一人之意。
“懋修,你觉得陛下增金花银二十万两入内库是为何意?”
张居正蹙着眉头放下奏疏,沉声问道。
“回禀父亲大人,孩儿以为陛下此意是为养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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