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三哥姓项,又是江海洋的好朋友,然后这少年是小名阿四,说话还这么文绉绉的。
莫非,这是三十年前的邪眼阿四?
我不由得仔细看了看,果然眉宇间有很多相似,只是和中年阿四不一样的是,这少年的眼睛还很清澈。
项三哥大手一挥道:“走,三哥带你们吃饭去,好好为你们接风洗尘。”
“三哥,我托你打听的事……”江海洋问。
“兄弟,别着急,人是铁饭是钢,吃饱喝足聊正事。”
江海洋回头冲我笑道:“那听三哥的,既来之则安之。”
我无奈,只得点点头。
“这就对了,走吧走吧。”三哥招呼道。
我一看,旁边停着两辆自行车,是那种老式的二八大坦克,小时候我爸就骑这个,我坐前面的横杠上,我妈坐我架上。估计在六十年代,买得起这个的,就算有钱人了。
最后是三哥载着我,江海洋骑车带阿四。
我一直以为,深圳在改革开放之前就是个小渔村,很原始很落后那样,没想到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这里遍地都是加工厂,说不上繁华,但却很热闹。
三哥边骑边说:“这些都是农具厂、大米厂,还有些钢铁厂。你知道这个小地方为什么会这么热闹吗?”
“因为这里离香港近?”我问。
“聪明!”三哥说道,“正因为这里离香港近,所以每年都会有很多人来这里,寻找机会偷渡去香港。”
“偷渡?”
“是啊,都想去对面的香港赚钱,都在骂资本主义,却又想赚资本主义的钱。”
“可偷渡也没那么容易吧?”
“当然了,要不然哪儿来这么多厂啊。偷渡这种事,可不是说成就成的,死在半道上的都很多,被香港的水警抓了遣送回来的那就更多了。那这群人在没偷渡成之前,总得吃饭糊口吧?那就有人在这边开厂,管吃管住,人工成本低廉。”
“没有工资啊?”我问。
“嘿嘿,能给你口饭吃就不住了,还想要工资啊,想得美。这些人的心啊,早就都飞到对岸的花花世界去了,这里只是个中转站。所以很多人今天还在工厂干活,明天就不见了,也不知道他是死了啊,还是跑了。反正乱得很呐,乱得很。”
我十分惊讶,没想到还有这么多残酷的事情。“三哥,你刚才说有些人死在半道上,偷渡怎么还会死人啊?”
“怎么不会死人啊。偷渡一般分两种,第一种是有蛇头组织的,半夜用小船给你划过去,运气好不碰上水警巡逻,就能过去了。不过这种得交钱,只要上船就得给钱,能不能过蛇头不管,全凭天意。”
“那还有一种呢?”
“还有一种啊,那就是自己过去。”
“自己过去?怎么过去啊?”
“游过去!”三哥说道。
“游……游过去?”我惊呆了,“这得游多久啊?”
“不远,大概也就两三公里的样子吧,你要是水性好体力好,那自然是可以游过去了。可是这海不比咱们内地的河沟啊,浪一打,再好的水性都没用。所以很多人游过去的时候,半道上体力不支,就淹死了。”
我的心一凉,没想到这么残酷。而在我的那个年代,繁华的香港再过两年就要回归祖国的怀抱了。
“而且就算你能游到对岸,也未必能活着上岸。”
“为……为什么?”
“边防警察要是发现你了,就会开枪。第一枪只是警告,你要不赶紧投降,第二枪就会要了你的命。”
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想起了诗圣的那句诗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世上还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啊。
“那三哥你们在这儿?不会也是想偷渡去香港吧?”
听我这么问,三哥哈哈大笑起来:“我才不想去被洋鬼子抢走的地方当孙子呢,咱新中国好啊,鹏程万里,未来无限可能。而且这我觉得这个地方,以后一定会有更大的发展的。”
我心中不由得暗暗佩服这项三哥的眼力,这个地方,在不久的将来就会被大力开发,成为这个国家最繁华的城市之一。
“那三哥你们,莫非也是道上的人?”我问道,可想想这地方能有什么墓可以盗?而且盗墓也不可能长久地待在一个地方啊。
“道上是道上,可和你们还是有些不一样。”三哥说道。
这时候江海洋说道:“三哥他们家族,和我们江家的黄字门渊源很深。”
“黄字门?”我忽然想起了三十年后阿四在城隍庙古玩市场开的那家鸿门宴了,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是做古董生意的啊,而且估计还是专门给盗墓贼销赃的。再想想这深圳和香港这么近,他又这么了解偷渡的事情,我大概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到了,咱先吃饭,然后顺便说说你们说的事。”
说着,我们便停在了一家小饭店门口,三哥说这地方都是穷人,所以也没什么像样的吃饭的地方,这家还凑合,委屈我们将就了。
我们自然是赶紧道谢,落座之后,酒菜很快就上了,三哥豪迈,先干了三杯。
吃了两口,江海洋放下筷子道:“三哥,说正事儿吧。毕竟这事确实有点急。”
“行,你们说的那小子,我找到了。”
“找到了?在哪儿?”我激动地站起来,还不小心打翻了酒杯。
“可惜啊,晚了一步,你发电报来的前一天晚上,他已经偷渡去香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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