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事,至次日清晨大雨方才停歇。
马钰原本一夜都在打坐,天色微明时分睁开眼来一看,见邱处机和刘处玄都微微侧着身体靠在桌旁酣睡未醒,谭处端也正坐在蒲团之上闭目微坐。又往侧殿的门口望去,只见木门洞开,偏殿之内更无声息。
马钰心中疑惑,不由轻轻“咦”了一声,三个人却都惊醒过来,谭处端微微睁开双目,看向马钰,问道:“师兄,怎么了?”邱处机和刘处玄也都坐直了身体,疑惑地看向大师兄。
马钰用手一指那偏殿的门口:“这母女二人什么时候离开的,我竟一点儿都不知道!”又看看庙外,骤雨初歇,高大的树木之上此时还不断地有豆大的雨点落下来,砸的地面啪啪直响,“这大雨刚停,路上满是泥泞,这母女二人又能往哪里走?”
“莫不是睡过去了吧?”谭处端说道。
“什么人又能睡得如此沉,居然毫无声息?”马钰说道,“这荒郊野外天气阴冷,二人莫不是生了病?你们谁去看看?”他看向邱处机,邱处机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师兄,这男女有别,我可不去!”马钰又看向刘处玄,刘处玄顿时羞红了脸:“师兄,我也不去!”
谭处端不愿意让师兄为难,只好站了起来,轻轻摇了摇头,慢慢走了过去,他只是侧了身子从门口向里看,却看到里面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再一细看,却看到偏殿雪白的墙壁之上正挂了一块彩色锦帕,挂在那儿十分的显眼,他不由也轻轻“咦”了一声,说道:“奇怪!”一边走过去,轻轻把锦帕取了下来,走到外殿轻轻展开了一看,上面写的却是一首诗,他不由念道:
大道元始本难寻,
既寻亦悟有前因。
好将贪看胭脂色,
难免终身误红尘。
在锦帕的一角却有如刻印一般有一个小小的“西”字,谭处端看了,不由轻声说道:“原来却不是凡人。”
“师兄怎么如此说?”邱处机听了不由凑上前看去,看罢不由问道:“师兄既说不是凡人,却又是谁?”马钰和谭处端却都只是微笑不语。
过了许久,谭处端又看向刘处玄,刘处玄自从听了那首诗之后就一直坐在那儿沉默不语,此时看师兄又看他,不由再次窘得满脸通红:“师兄,我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却又如何去修?”谭处端此时忍不住拿出师兄的架子来问道:“难道就此又回家娶妻生子,过那在家人的生活?”
“师兄说哪里话来,我是从幼年时候就决心不娶的,现在又哪有再娶妻的道理!”刘处玄说道,接下来又是沉默良久,谭处端也就只是看着他不说话,马钰也只是看着二人,并不想过多插手,只想让二人自行解决。
过了许久,刘处玄才慢慢说道:“两位师兄都是见过了世间百态的人,所谓富贵,所谓女色,所谓身心疾患苦痛,无一不曾亲身经历,如今才能有此得道的因缘。我是自幼出家,凡事并不曾经过,如今既见色动心,我想如今我就不免要从这‘色’字上去修炼。”
“这却最难。”听了刘处玄这样说,马钰不由叹息着说道:“凡事若需经过才能够悟到,可是这色字又岂是那么容易过的?你就不怕就此沉沦,再难悟道?”
“哼,”谭处端听到此时不禁又是轻轻哼了一声,“昨天你那副样子,实在是教人替你难堪!这还是我们都在你的身边你尚且如此,只有你一人与女色独处之时,谁又知道你会如何?”
“刘师兄一向律己甚严,”这时邱处机说道,“他又是一向参透女色的,怎么如今反倒有了此心?”
“谁说我有了此心?”刘处玄平时最是平心静气,此时却不由挣红了脸,有些怒目横眉,他沉声说道,“我如今只不过想去炼这个‘色’字,只看自己能不能炼过去!想我随师修道已近五年,我又岂能白白就耗费了自己修行的功夫?我如今就为自己立下一个‘志’字,志在修行,志在断除色念,还请师兄弟见证,看我最终能不能炼过这一关!”说罢,神色凛然,大有“我意已决”的气概。
“好!”马钰首先叫道,“师弟既然有此志气,我们自当日后做个见证,你且要好自为之。你既修这个‘志’字,我们做师兄的也不能落后,想我半生富贵,如今出家总难免还要贪念家中优裕的生活,那如今我倒要去炼这一个‘贫’字!”
“那我便炼一个‘是’字!”谭处端说道。
三个人说完,都看向邱处机,邱处机此时却抬头看向庙门外湿漉漉的空地,望着前方遥无边际的大路,想起十一年前自己独自离家,这么多年来一直忙于寻师修道,心志不可谓不严肃勤谨,可以说是“只顾一路忙忙求来,一心只管急急修去”,只是如今经过了听师讲道,又跟随师兄修道,一路修来得道之处却并非只是心性使然,倒需要自己从旁一路径苦修去,此时想起诸多事情,未免心念一动,说道:“我就修这一‘闲’字。”
四人此时经过这一番分说,各自的心中对自己应持的不同修法就有了更为清楚的认识,此时东方一轮红日正缓缓升将起来,碧空如洗,红日默默,苍山树木肃然有序,竟别有一番天地深沉的大气象。
“今天本是中秋,正是万家团圆之时,没想到我们却要在此时此地分手了。”马钰说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谭师弟,刘师弟,我就不再远送,只送你们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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