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六年,夏。
黄昏的晚霞在一望无垠的原野上洒下了余辉,整片的绿田都被渲染成金黄色,向着四周晕开,透着隐隐的血红。
隆隆的轰鸣声在平原上空响彻,悠长的汽笛惊起了林中的一巢飞鸟。
一辆深灰色的火车在铁轨上飞驰着,如同闯入这荒野中的孤独过客。
乌黑的过肩长发,额前的刘海下露出一张鹅蛋脸,精致姣好的五官,白皙润滑的皮肤,星辰般的眼眸中附带着一丝倔强,让原本楚楚可人的面容多增了几分韧性。
“看来国内的局势很不稳定。”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顾倾倾回过神,目光从车窗上的影像前挪开,落在了对面的男子身上。
司徒容放下手中的报纸,伸手去拿边上的咖啡,许是用力过多,几滴暗色的液体洒落出来,溅在了纯白的衬衫上。从小在国外长大的他早已被完全洋化,如今就连讲起中文来也是格外蹩脚。
“最近报纸上都是各种打打杀杀的新闻,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这么着急着要回来。乱世里,刀枪可都是不认人的。你哥也是,倒真放的下心让你回顾家。”
“从形式上来讲,我似乎还有一个未婚夫。”清澈平静的嗓音。
一口咖啡呛喉,司徒容捂着脖子咳嗽着,又憋不住笑意,表情极为痛苦。
“枉你还记得我是你的未婚夫,我且问你,在瑞士的时候你有正眼看过我一次么?现在回国了,还指不定要被你踢到什么地方去呢!”
“你也知道我表哥是什么脾气,要是不顺着他的意思,不仅仅是我,你在他身边也不会有清净的日子过。”顾倾倾侧过头来,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一缕发丝顺着她的侧脸垂落下来,正好触及洋装的领口,“阿容,我饿了。”
司徒容被她明媚的笑容所感染,原先的不满与抱怨悉数吞入了腹中,只摇着头轻叹一声,起身走出包厢去寻吃食。
待人走后,顾倾倾慢慢收起面上的笑意,望向窗外萧瑟的暮景。
这里就是江南,是她的故乡。
原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再踏足这里,然而父亲的一通请求还是让她回来了。
他希望她回顾家。
轻轻吸了一口气,顾倾倾从上装的衣袋中取出了一枚银色的怀表。
那怀表上刻着一条龙纹,周边是排列着的环点,在余晖下犹若镀上了一层薄金,散发着尊贵的气息。手指轻轻拂过凹凸不平的表面,她没有打开它,只是紧紧地捏在了手心里,仿佛要把内心的疑虑一并揉碎。
忽然感觉有些闷意,顾倾倾起身拉开了包厢的门。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走廊深处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夹杂着物体破裂的声响。整节列车猛地一震,顾倾倾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脚下却没稳住,身体冷不防地失去平衡,滑倒在地上。
没一会儿,一团团厚重的白色尘雾便密密地朝着包厢这边吞噬而来。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
来不及多想,顾倾倾挣扎着起身,却不知磕绊到了什么硬物,整个人又朝前栽去。
包厢的门还敞着,白茫茫的烟尘像只贪婪的毒蛇,奔涌入房间,意欲绞杀所有的活体。
双眼被熏得生疼,四周的繁乱嘈杂,警铃声、脚步声、呼叫声,都在一瞬间里听得格外分明。
“倾倾!”司徒容的声音兀然响起。
……
顾倾倾被救出后,双眼依旧是红红的。
“你现在这副模样,真是像极了地中海的兔子。”司徒容笑着递过来一条湿毛巾,“一只落魄的野兔。”
顾倾倾横了他一眼,接过他手里的毛巾,开始擦拭起脸颊。
两人所在地方的不远处,便是那节被炸毁的车厢,整座列车断截成了两部分,而车身的前半段早已停在在几十米之外。
车上的乘客全部都挤在这间狭小的休息站里,站台上是星罗密布的岗哨,将事故场地封锁得密不透风。那些哨兵个个都笔挺地站着,整肃的实枪荷弹,只叫人生了惶恐。
“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那节车厢了没?”司徒容指向前面十米外的那一大堆黑乎乎的残骸,平静地说,“就是那节车厢发生了爆炸。”
“我们离那节车厢这么近,能够活下来可真是走运。哦对了,行李我都已经搬下来了,到时候我们就和其他人一起坐车回去。”
顾倾倾看着那堆灰烬,脸色突然一阵阵变得煞白。左手微微颤抖着伸进衣袋,摸到了那个冰冷的硬物。彷佛如同电击般,她一下子收回了手,不敢再去触碰它。
平复好呼吸,耳边忽然传来了一记铿锵有力的人声,顾倾倾微微侧目,几辆军车不知什么时候停在了土路边,车前都插着旗子。
卡其色的军装,靴上的马刺锃亮,枪尖上的刺刀,闪着阴冷的锋芒,即便是正值仲夏季节也不由让人感到寒气外渗。
当看到那些分散警戒的卫兵,人群也骚动起来,很多人都开始窃窃私语,身边的司徒容也悄悄拉扯着顾倾倾的衣角,猜测着说:“这些卫兵应该是从浮歌城里派来的,两地相距也不过七八十里。看这架势,我们必定是逃不过一场审问了。”
顾倾倾是知道,在现在这种敏感时期,即便是一场小小的爆炸事故都会引起地方领导的极度重视,就从今天这些森严的戒备来看,兴许不仅仅是一场意外事故那么简单。
这时,从为首的一辆吉普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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