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脚步得是要轻成什么样子,才能让乔弥都没能听得到,她身上只是披着一件月白色的袍子,应该是已经睡下,却又夜里起了,见前堂燃着灯便朝这边走了过来。
她听到了多少,又在这儿站了多久?
乔弥居然全不知道。
风来将一豆灯光卷的些许摇晃,堂中昏光明明晃晃,公主几绺发丝在鬓边荡,垂眸拢了拢身上的袍子,似乎有些冷。
乔弥起身,迟疑着朝她走过去。
“……别问了,真的。”
公主声音低低响起,带着丝夜里的干涩嘶哑。
乔弥脚步便顿在了那里,心口闷得发慌,回过味来后,有一种近乎窒息的钝痛。
他垂眸,时间静寂漫长,忽然迟滞地抬手,修长的指节遮住眼,低低笑开,宛如泣血,他喊她:“阿瑶啊……”
公主转身,揭开帘身形没入了后堂夜色。
布帘微微在风中摇晃,静的天地间都没了声响。
刘掌柜陪着呆了一会儿,没吭声,默默离开,富贵不能淫随着他离去。
堂中便只留了乔弥一个,月如钩弯似镰刀,寸寸割风,破碎撕血,他转身,闭了闭眼,突然有一种无所适从之感。
乔弥依旧忙,忙的接下来几日,就算是偶遇,公主也再也没有遇见过他,后面的线多了,清荷的处境便也如云里雾中,不甚确定的了,乔弥必然是急的。
荷菱忽然从外面疾奔回来,“公主,翁贵妃的禁足解了!”她说话时还在喘,显然是得到消息之后便片刻不停地带了回来。
公主一顿,顿时起身便往外走,荷菱连忙道:“公主我们哪儿去?”
“回宫。”
“回宫?”荷菱吓了一跳:“驸马爷不是说……”
“说什么?”公主停下脚步,轻轻看了看她,眉眼间似笑非笑,有明显的苍白,“他没将我从金骏眉里扔出去,已是足够的客气。”
荷菱莫名其妙:“为什么?”
公主继续往回宫的方向走:“当年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
荷菱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一双眸子睁得老大:“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突然就知道了?可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公主你当年明明……”
“别吵。”公主低声将她打断:“回宫。”
荷菱咬咬唇,神思郁郁,忧心忡忡。
阖闾门钟杵撞钟“咚——”“咚——”“咚——”三声悦耳磬响,悠悠回荡半重宫阙。
昭阳宫金砖玉瓦,在夕阳的颜色下折射出数重金光,内监总管激动得老泪纵横,俯首叩呼:“公主回宫——”
昭阳宫人跪一地,终不用再胆战心惊,担心公主擅自离宫之后传达天听问失职之罪。
九鸾钗明月珰,薄金衣玉带钩,公主展袖,金丝华贵,踱玉阶三层,生来本就高人一等,她俯首是蚁民,仰头是天子,又有什么得不到。
然而回头望四周同行之人,却是一身孑然,飔风清冷。
什么尊贵无比,那都是说来好听的浑话。
手入琉璃盏,指持青铜樽,一边是火,一边是酒,她将手伸入盏中,灼痛刺肤,痛的她低低笑,笑声清冷如珠玉落盘,两行泪拦也拦不住,跟着滑下来。
那些事情,她当年做了,那就是做了,没什么好解释。
离开大内禁宫不过半月有余,今日再回,宫门依旧巍峨,殿宇仍然繁重,却有什么东西,似乎已在潜移默化之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荷菱惊慌失措地上前将公主的手从火中拉出来,那纤指数根通红,荷菱哽咽:“这是干什么啊……”
公主仿佛感觉不到,她神情有些恍惚,忽然问荷菱:“你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即便我没有在宫中安排人为我掩护,皇兄也不会管我是否离宫?”
“这……”荷菱答不上来,她不知道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可又觉得,这个问题似乎意义很重。
公主骤然道:“去凤朝宫。”
内监便扬声:“公主起驾——”
她踩着宫门下钥的钟声跨入凤朝宫大殿,一路直行,势如破竹,宫娥内监慌慌来拦:“公主,贵妃娘娘和皇上已经歇下了……公主,公主您就饶了奴才们吧……”
凤磬瑶掀眸,眸子里有凛冽的冷气,她偏偏在笑:“我饶了你们,那谁又能饶得了我?”
宫娥内监吓得跪了一地,木兰及时从内殿中奔出来,盈盈福了一礼:“娘娘已经醒了,公主请随奴婢进来吧。”
一众宫人这才急忙退身让行。
翁贵妃慵懒的整着衣衫,还是那般风情妩媚的勾人模样,薄薄丝衣裹素腰,乌发如云,美的天生便带三分狐媚气,上次在昭阳宫时那浑身是血的狼狈模样,真是半点也不见了。
她步下寝殿几层阶,修长的颈子微微仰着,高贵又典雅,轻轻笑:“公主今儿怎么这么有空,突然来了本宫这里,大晚上的,莫非是深闺寂寞了么?”
“是啊。”公主顺口应和:“本宫没贵妃娘娘这等勾人的手段,便只能听说贵妃娘娘解了禁足,便来找您解解闷儿了。”
翁贵妃“咯咯”地笑:“公主想怎么解闷儿?”
凤磬瑶朝她走近,翁贵妃登时目露警惕。
“怕什么?”凤磬瑶睨她一眼,翁贵妃秋波一转,不动声色地冷笑:“皇上还在里面睡着呢,惊了圣驾可不是小罪,本宫当然怕了。”
公主眸色敛了敛,唇角弧度微冷:“贵妃娘娘才解了禁足就能让皇兄夜宿凤朝宫,可真是好生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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