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面水缸被砸坏了,村子里没有井,水都是从村外的河里面挑来的,满缸的水还是老村长挑了一个早晨才弄回来的。被官差们砸上一个窟窿,满水缸的水只剩下一个底,烧水的壶也砸扁了进去,老村长的老伴儿抱着那个扁进去的烧水壶,粗糙的双手用力地整形着,却对那个铁制的烧水壶无可奈何。
林泽一直盯着忙忙碌碌的老婆婆看,见她归拢了碎掉的瓷片、捡起了破袄里出来的棉絮……水缸破掉,水流了一地,很快就在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老婆婆拿了一把菜刀剁开了冰块,用个木桶把冰块都收集起来,端到了锅灶那儿,化开来沉淀沉淀,也是可以吃的。忙完了这些,就拿起那个被砸扁的水壶开始整形,却怎么都不能够把凹进去的那一块给弄出来。
林泽抿了抿冻得发白的嘴唇,收在怀里面的手指互相捏了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到老婆婆那边,“我来吧。”
老婆婆浑浊的眼睛迟钝地转动对准了林泽,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林泽指着被她抱在怀里面的水壶,“我来弄。”
老婆婆呆了一下,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在脑子里过了一会儿才算是明白了具体的意思,咧开嘴笑了一下,双眼中流露出慈爱的笑意。把壶送到了林泽面前,“给,给。”
这下换做林泽呆住了,愣愣地从老婆婆手中接过那个铁制的水壶,林泽闷头整起了形状。他应该生气的,和老师、师兄还有向导逃到了山洞深处,却发现了别样洞天,在林子里徘徊了好几天,要不是发现了一个猎人休息的屋子,找到一些御寒的衣物,没饿死前也活活冷死了。好不容易出了林子找到了村庄,村子里的人很怪异,穿着古装、额前长着触角,见到自己一行四人警惕地围了上来,短时间并没有出格的行为。
后来,另一个村子里的人来了,合谋抓住了老师他们三个,林泽嫌弃村子里面的旱厕太脏去外面野地里找了个地方露屁股,逃过了第一劫,却没有逃过第二次村民们针对自己的抓捕。林泽应该是恨村民们的,但是看着穷困潦倒、敝帚自珍的老婆婆他又狠不下这个心来。沉默地整形着手中的水壶,林泽一言不发。
“前几年儿子打仗死了,我老婆子就傻了,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村长局促地坐在桌边,见陌生人都关注着自己老婆子,连忙开口解释。
秦和宜收回自己落在林泽和老婆婆身上的视线,“能够给我们说说你们这边的情况吗?”
老村长点点头,“也没啥好说的,年年打仗,后来又是各种灾害,今年更是个大灾年,春天没雨、夏天大旱后发大水、秋天啥收成都没有,冬天的大雪一直没有停过,这个冬天没有多少人能够熬过去喽。那位小兄弟啊,我们也没有法子,为了活下去只能够拿你们向上面换米粮,都是为了活下去啊。”不等秦和宜他们问为什么,老村长自顾自地说下去,“有黄粱国的人假扮南柯的人,官府就发了告示,所有不长触角的人都是当做细作抓起来,一个人可以换两斤米、一两肉,你们四个就可以换到八斤米和四两肉啊,八斤白米可以换成三十斤糙米,加了草叶米糠拌进去煮粥,全村人就都有活路了。唉,活路啊。”
不用秦和宜他们问,老村长就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很多闷在心里面无人诉说的话,都一股脑儿的倒给了秦和宜他们。
村子叫做柳树村,原本是一个大村子,几百户的人口热闹极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与世无争、男耕女织的生活。就算是南柯国和黄粱国打仗了一百多年,对这个偏僻的小村子也没有多少影响,但好景不长,上面来征兵,每家每户都要出一个男丁去当兵,第一拨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又来了第二拨、第三拨征兵的人,刚满一百六十岁的少年、年过六百的老者都去了站场,留下一村子的老弱病残。
年轻力壮的男人都走了,无论是重活累活、还是轻巧的活计都落在了老弱妇孺的肩膀上,日子本就艰难,旱灾暴雨又交替出现几十年,田里面颗粒无收。上面盘剥的又厉害,各种苛捐杂税压在身上,简直要榨干了百姓每一滴血汗。
后来,各地都不断出现黄粱国的奸细,官府发了告示,只要抓到奸细送到官府就能够得到米粮肉蛋,为了活下去他们没有办法,看到没有长触角的人都捆起来送到官府。
“看大家活不下去了,有人就自断了触角,让大家绑了他们送到官府,换了米粮也能够让剩下的人活上一段时间。”艰难困苦之下,为了活命,总是能够想到办法的。“触角就是我们额头上伸出来的两根骨头,没有它们我们跟瞎子没有什么区别,走路走不稳、看东西看不清,然后像是干瘪的茄子慢慢死掉。”
老村长抠了抠眼睛,耷拉着眼皮,搓着手,继续说着。
“唉,我儿子十年前被征调去打仗,三年前送回了他已经死了的消息,我们老两口就这么一个儿子,老婆子受不了刺激一下子就疯了,痴痴傻傻、疯疯呆呆,这样也挺好,不用沉浸在痛苦当中。后来儿媳妇投了井,小孙至在上一年的冬天冻死了,这个家啊就剩下我们两个老不死的。我不敢死啊,村子里还要我做主,牺牲的人不能够白死,可怜我的儿媳妇和小孙子啊。”老村长老泪横流,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朝着林泽连连鞠躬,“小伙子对不起,对不起,为了活下去,我们没有办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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