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辛栢事后的杀心,不过是明哲保身,弃车保帅。因为“妹妹”意外的没有被李景霆的暗箭诛杀,那“妹妹”可能已经猜测出了什么。无论是私仇于他自身的安危,还是异数对于棋局的变论,最好的办法是丢弃棋子,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一个。
殊不知,辛夷已经不是故事中的“妹妹”。不是前世被蒙了眼睛,傻得稀里糊涂的“阿卿”。
十余年光阴,让所有真相都重不可堪。十余年算计,让人心固有的黑暗暴露无遗。
无论如何辩解,无论结果是如何,都无法否认,这场“兄妹”棋局的冰冷和丑陋。
棋局之中,命若草芥。果然是除了“利益”两个字,所有的“情义”都或许只是戏。无关于风月,自然也无关于黑白。
辛夷的心在逐渐下沉,沉到暗不见底的深渊:“那为什么,直到最后,或者说除了那夜荷塘畔的一次,你就再没实质上的害我性命呢?能用十年布一棋的人,应当不会落错子的。”
辛栢忽的笑了。
“因为阿卿说,小哥哥一直是辛夷的小哥哥,只愿阿卿一直是辛栢的阿卿。”辛栢泛起抹惘然的笑意,“那时我才发觉,棋局之中,唯有利益,无关风月。可是就算自己懂得再明白,也会因为某些人变得不像自己。”
“不像自己?”辛夷一怔。
辛栢自嘲地点点头:“如同明知前方是悬崖,也控制不住前行的脚。明知杯里的美酒是毒鸩,也会甘之如饴地饮下去。我输了棋,倒不如说是,输了自己。”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呢?”辛夷苦涩地一笑,“输了棋也好,输了自己也罢,这结局都已经定好。不可能更改,也不能回头。”
“是呐。想来从一开始,老天爷有眼,是不是把每个人的结局都写好了。不过是困兽犹斗,徒劳挣扎罢了。”
辛栢走上前来,拉过辛夷的手,带她到护城河边,眺望着一望无垠的河水。
碧波起涟漪,鸥鹭争鸣,河水似一条玉带割开关中平原,天光云影一色。
护城河里,是繁华长安,多少恩怨颠倒写棋局。
护城河外,是广袤平原,几多山川苍茫默无言。
“当年我娘,就是在这里投河自尽的。”辛栢的声音幽幽传来,“可共患难,不可共享福。皇帝登基大宝,我娘这个最大的功臣,反而成了最大的隐患。帝王心,惯无情,他在天下前装出情深的样子,以后位相许,却暗中命锦衣卫诛杀我娘。甚至最后都说顾念旧情,让她少些痛苦,先以致幻觉丧命的曼陀罗毒死后,再动屠刀取命。”
辛栢的眸底腾起了股水汽,他咽了咽喉结,才能继续把话说下去:“锦衣卫的惯例是:要命取头颅。可我娘那般傲的心性儿,根本不愿自己夫君的屠刀,脏了自己的血。于是她吞下毒药,趁着锦衣卫以为事成的松懈当儿,以最后一口气,纵身跳下了护城河。”
辛夷默默的听着。她脑海里不停回荡着辛歧对李赫的评价:帝王。
简单的两个字,却埋葬了多少无辜的性命,尊贵的龙冕,又掩饰了多少冰冷的鲜血
没有人知道。却总有人知道,龙椅是个好东西。
“据说事后百姓在护城河发现常娘娘尸身时,她死相安宁,面容平和。”辛夷回忆道,“原来,原来,能以河水湮没这身躯,而不是被砍下头颅,作为夫君帝位的祭品。质本洁来还洁去,好一番傲骨留人间。”
辛夷转过头来,眸色复杂地探寻着辛栢:“所以,小哥哥踏进这局,赌上一切要赢了这棋的目的是……”
“寻找活着的意义。我始终不明白,我娘为什么要生我下来。她那么聪明的人,不会不知道,会给她自己带来祸害,会让我一生活得不见天日。”辛栢自嘲地咧咧嘴,眉间腾起股凉薄,“找寻了二十余年而不可得……真的是累了……输了棋也好,终于可以歇歇了……”
男子的语调带了分解脱,飘渺得若从时间深处传来,听得辛夷惘然若失。
流年经梦,往事不堪,或许本来就没有答案。可还要赌上一腔执念,岁岁年年水中捞月,最终皆如梦幻泡影。
人心,到底太脆弱。
二十余年光阴,执念成魔。蛾不是因为扑火,而是本就存了死意,故以火葬余生。
“小哥哥下棋输了呐。这局实在太难,阿卿可不要再重蹈覆辙。”辛栢伸出手来,又揉了揉辛夷脑门顶,“功名利禄,执念追问,都不是阿卿的目的罢。见识到棋局的残酷,到此为止便好,可不要落得个小哥哥这般,甚至小哥哥都不如的下场。”
“不。阿卿会下完,而且绝不会输。”
辛夷抬眸,绽放出明艳的笑意,决绝而干净得如焰火的笑意。
辛栢一愣:“此局不同儿戏。以前当你玩玩,教你知难而退。如今眼瞧着一条条命搭进去,你还要……”
“因为此局根本就没有退路!但凡一踏进来,只有两个结果:要么赢了生,要么输了死。而阿卿从卢家婚约,不,从最开始小哥哥将我作为棋子,阿卿已经无路可退!”
辛夷蓦地打断了辛栢的话,温润的眸底腾起了股火星子。
一点虽不太灼烫却异常明亮的火星子。
“若是舍弃一切的退,只能是苟且偷生。唯有向前走,握住棋局的动脉,掌控落子的主动权,才有资格求余生静好。阿卿绝不像小哥哥可以赌上这条命,阿卿要的,却是赢了这条命!”辛夷一字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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