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小姐。”辛夷的指尖蓦地刺入了掌心,她恨的不是她,而是自己的无能为力,“东市有间糕点铺,时鲜菓子都是极妙。今年桂花开得好,那铺子哥捎上些,既合时节,又香肺腑。若能一起品品桂花糕,赏赏十月秋色,岂不美哉?”
“好呐好呐!谢谢辛姑娘!”高宛岫如同孩子般欢喜地应了,便提着裙摆,转身欲跑进夜色中。
辛夷却是鬼使神差地,蓦地叫住了她:“宛岫!”
这是辛夷第一次直呼高宛岫的闺名。她的声音有些发抖,说不上下半句。高宛岫依言驻足,但也没回头。
辛夷咽下喉咙的酸意,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在滂沱秋雨中听得清晰:“芙蓉园的事,我不觉得你做错了。”
高宛岫的背影凝滞片刻,旋即开始微微颤抖,不知她在哭还是笑。良久,她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才幽幽传来——
“或许只有到这一刻才明白,人活着这辈子呐,有时就是为了那口气。”
高宛岫言罢便决然离去,伶仃的身影片刻就被夜色吞噬。大雨滂沱,水流如注,只余下了辛夷撑着竹骨伞,独自伫立府口。
她抬头看向浩瀚的雨幕,秋雨萧瑟携千钧之力,哗啦声向她心坎泻下来,凉透了秋意,凉透了心。
“得此子,可得天下也。”辛夷长长吁出口气,那些脑海里泛黄的野史逐渐清晰起来。
渤海高氏有子,五岁能文,七岁能诗,九岁能对天下策。年少才殊,震惊九州。此事惊动了皇帝,召其进宫对策,大为称奇,留下千古流传的一句圣判:“若待此子长成,得此子,可得天下也。”
后来,连伏龙先生柳禛都动了爱才之心,亲赴高家收其为徒,赞曰:待吾百年之后,此子可继伏龙之名。故此子又得诨号:小伏龙。
这样的少年,若是平民,仿当年柳禛云游四方可保安宁,若是五姓七望,平步青云封王拜相不在话下。
但是,此子偏偏出生在个没落世家:渤海高氏。而且还是将来会继承族长的嫡长子。
匹夫无罪,怀璧有罪。
于是,此子从高家的荣耀变为了祸害。一个高家根本承受不起的祸害。
五姓七望曾有提议:让此子断绝高氏,入五姓族谱。然而对这个有可能再次振兴高氏的血脉,渤海高氏也极其重视,竟意外硬气地拒绝了五姓。双方僵持不下,九州议论纷纷,最后有爱才之士上万民书,由皇帝出面,颁下圣旨:此子为我大魏之望,为国之栋梁。朕以天子名义,保其长成。无论何时何故,都保其性命无忧。
正当天下都看着这场“夺宝之争”如何收场的时候,此子却在一次出游中,被不知道他身份的愚蠢山匪杀害。天下惋惜了好一阵,事情过去近二十年,也就慢慢平息了。
却没想到,此子被偷梁换柱,藏到了罔极寺。由此以一己余生换协议,得来高家一族太平。
一人与一族,被放在秤杆上算得清晰。哪怕筹码是天下之子,也是让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的“划算交易”。
他,是少年天才,小伏龙。
他,是罔极寺僧侣,圆尘。
他,是高家嫡长子,高宛岘。
已然是子夜,雨下得愈发大了,秋夜的凉气腾起白雾雾的一片,晕开满城的凄凄如晦。
辛夷站在门口手脚冻得僵硬,也不愿立刻回府去。她多希望夜再长一点,再慢一点,最好永远也不要迎来黎明的日出。
因为,那会是被血染红的日出挽歌。
辛夷不知何时被绿蝶强拽回府的,许是伤情劳神,一碰到榻困意就席卷而来。
待辛夷再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三竿,秋日的太阳温和地照进绿纱窗,携来浓到腻人的雨后落桂的香气。
辛夷心里一个激灵,指尖顿时变得冰凉。
“姑娘可醒了?雨停了,奴婢帮姑娘把帘子支起来,让姑娘嗅嗅那落桂香。”绿蝶噙笑进来,如往常般为辛夷张罗梳洗。
然而当她转过身去挑帘子时,辛夷的声音幽幽传来:“绿蝶,告诉我。”
“原来姑娘已经猜到了。”绿蝶的声音陡然暗沉下去,她没有回头,放佛凝滞在了窗前,“辰时的消息,奴婢却一直愁如何告诉姑娘。”
“但说无妨。”
“高小姐没了……就在罔极寺山门口……”
就算已经知道了结局,辛夷还是瞬间心底一阵揪痛,她不得不攥紧被子,重重地深吸几口气:“具体如何,细细道来。若是说漏半点,定有你好看的。”
绿蝶依旧没有回头。她看向窗外被一夜秋雨打得七零八落的桂花树,语调忽地缥缈起来。
“听寺庙的小沙弥说,大清早刚开山门,就看见高小姐提着盒桂花糕立在那儿。浑身上下都被雨湿透了,脸白得像个鬼魅似的,她只说要见圆尘主持。”
“然后呢?”辛夷的指尖把锦被上的刺绣都攥破了。
“然后圆尘主持就出来见她了。两人一句话也没说,就在山门口的青石头上席地而坐。分吃一盒桂花糕。当时那场景可古怪了,看起来像是寻常的来探望圆尘主持,顺道坐着唠唠嗑品品糕点。可二人相对而坐,半句话都没有,圆尘主持更是脸色惨白惨白的。”
绿蝶顿了会儿,好似要积蓄力气,才能把接下来至今仍让她心骇的话说完。
“然后,最后一块糕点吃完,高小姐笑了。据小沙弥说,那笑可美了,简直不像这世间能有的笑。但是,高小姐许是被雨淋犯糊涂了,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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