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辛夷立马恼羞成怒。她蓦地放下手,气得拿通红的泪眼盯着江离:“公子这话什么意思?若是水性*杨*花,不敢高攀泉边竹。奴与公子不同路,何言携手归。公子请回罢。”
江离整个人都愣住了。眼前女子突然的恼怒,使他那运筹帷幄天下为棋的大脑,此刻却半点都不明白缘由。
见江离回不上话,辛夷又急又恼,脸涨得通红却又不愿再明说半句。只能在心底暗骂他千万遍:怨那不解风情榆木脑,生生辜负女儿心。
等江离终于似乎通窍了点,可说出来的又是“事实不就是这样?”
“是!事实就是我一介市井泼妇,我一个杨花*水*性,休书闹得来,几嫁也无所谓!此等小女子,自然是配不得棋公子高洁清华!小女子自知本分,无意叨扰,从此阳关道是阳关道,独木桥是独木桥。告辞!”
辛夷通红着脸,连珠炮般抖完一腔怨,便也不管江离反应,脚一跺就转身跑开。
后花苑的秋风刮得她两颊生疼,急促的绣花鞋踏得落英咯吱咯吱响。
千种委屈万种嗔怨齐齐往辛夷心尖涌来,她怪他也怪自己,方才的事充其量是言辞欠妥,但自己就像着魔了般介意无比,蛮不讲理又无法自制。
仿佛那女儿芳心方寸间,装得下天下棋局九州事,却偏偏装不下那人儿半个不妥字。如同三春最娇嫩的花蕊,被蚂蚁轻轻蛰了下,就疼得揪心。
辛夷脚步带风,没留意四周,一不小心撞在了个柔躯上,耳畔娇喝响起——
“六妹妹这是怎么了?着了魇可是,走路都不瞧来人的。”
辛夷恍惚地抬头,眸底映出辛菱巧笑的脸,灵台立马清醒了大半:“五姐姐怎的不去席上?”
辛菱咯咯一笑:“大伙螃蟹吃得差不多了,就闹着寻点乐子。祖母也允了,让大伙行酒令呐。却独独发现缺了你,正巧七妹妹说见你来后花苑了,我便来寻你。六妹妹也真是的,好好的螃蟹宴,你一个人跑到后花苑来,可是见着甚稀奇事?”
辛菱猜疑的目光在辛夷身上滴溜溜转,她总觉得辛夷怎么看怎么古怪。平日清泠的小脸此刻红霞漫天,双眸像含了两汪春水,水波盈盈地荡漾,眉蕴娇意,唇吐羞态。
“难道说,六妹妹不是见着了稀奇事。”辛菱脸上划过抹恍然,笑意蓦地诡异,“而是,见着了稀奇的人?”
最后半句话砸得辛夷灵台陡然清明。她盯着胭脂娇俏的辛菱,眸底一闪而过的雪色。
二人所在的回廊连接前府和后花苑。除了中间的大道,两边还有两条小道通向后花苑。而二人脚下的位置,就是大道和两条小道的汇合点。
也就是说,无法判定辛菱是直接从前府来的后花苑,还是中途改了弯,去了后花苑再反路回来。
“紫卿近日偶染风寒,那螃蟹才吃一筷子就不太舒服。又不愿禀报祖母害了大伙兴致。只便来后花苑独自赏秋。不知后苑秋色,五姐姐以为如何?”
辛夷凉凉地笑了。她在试探辛菱是否中途拐弯去了后花苑,看见她和江离独处。
毕竟,至少现在,她是长孙家的新妇,名正言顺的订亲。若是她和江离的事被有心人传出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
辛菱眸色闪了闪,笑容却愈发燦烂:“秋色不秋色,姐姐怎的清楚?不过是从前府径直来的后花苑,沿途半个弯都没拐过。”
辛夷眉间轻蹙。辛菱这话古里怪气,可她又找不出实在的证据来质疑辛菱,只得凉凉地道了句:“五姐姐好自为之。谁都有点见不得光的东西。若相安无事,过了也就过了。若真要较真,谁也得不到好。五姐姐是聪明人。”
辛菱咧嘴笑了,笑得眸底一片漆黑。她蓦地上前凑近辛夷,附耳低语道:“六妹妹这话就错了。姐姐我算不得聪明,不然也不会犯下见不得光的错了。所以,若姐姐做出傻子的事,妹妹可别怨我。毕竟,芙蓉园的风波是为了什么,妹妹比我更清楚。既然妹妹要逼姐姐,那谁又有等死的道理。”
辛夷的目光陡然凛冽,然而脸色却依然风平浪静:“五姐姐这话什么意思。芙蓉园的风波和姐姐无关,更没有我逼姐姐一说。”
“越是不叫的狗越是咬人。越是伪装得好的人,越是蛇蝎心肠。六妹妹,你说是不是?”辛菱的笑意愈浓,却看得人心底愈寒,“你握有我辛菱和他的把柄,而芙蓉园的风波偏偏始于卢高,这些我都知道。并且我还知道,没有人会错第二次。而错的第一次,总要血债血偿。”
辛夷越听越糊涂了。且不说芙蓉园风波和辛菱完全没关系,就算自己真的把辛菱和圆尘的私情,在芙蓉园里透了出去,又如何可引起高氏和卢氏的纷争。
“既然五姐姐要说的玄乎,那妹妹也无言可对。不过只告姐姐一句:芙蓉园风波和姐姐,和姐姐的隐秘都无关。”辛夷无奈地摇摇头。虽然辛菱不足为惧,但莫名其妙结下的梁子,她还是不愿平白背了黑锅。
“哎呀,你瞧我,顾着和妹妹说体己话,都忘了时辰了。水榭那边热闹着行酒令了,妹妹快与我一道归席罢。”
辛菱也不管辛夷应还是不应,语罢便转身离去。胭脂色的裙摆迤逦在石板路上,好似大片漫开的鲜血。
辛夷眉尖猛地蹙起。辛菱太古怪。
若是平日依她的性子,早就吒吒呼呼起来了,然而今日的她却太过平静,好似被人掐住了脖子,只能鱼死网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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