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顶轿子不知何时在辛夷身旁停下,帘子被掀开,露出卢锦噙笑的脸。仿佛她只是路遇好友,停轿寒暄,笑意温厚而端庄。
“我家丫头嘴巴没遮拦,话难听点了,好歹字词儿干净。”辛夷眉梢的浅笑恰到好处,不卑不亢又暗带疏离,“七夕花会区区风雅之事,竟然惊动了卢氏唯一的嫡小姐,想来凑热闹的事,难道不论九品贵贱,卢家和我等寒门可都一般?”
辛夷加重了“区区风雅之事”的话。今日她和长孙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就算她无心惹事,也必须要为长孙说话。
枪打出头鸟。自古张扬接惹祸。她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眼见得四周因为认出卢锦轿子,而凑过来巴结讨好的各路人马,辛夷心下拿定主意,低头向卢锦一福,模样装得温驯无比:“闺中雅事,再是热闹,也只是闲趣。卢家眼里见的是是朝政,耳里听的是社稷,又岂会瞧得上此间呢。”
“辛姑娘嘴是伶俐,却不灵光。”卢锦笑意愈浓,佯装亲厚的虚扶辛夷把,“花会虽只是闺中风雅之事,上不得大台面,但这背后可是藏了野心。辛姑娘可听说。”
卢锦顿了顿,语调深处腾起股寒意:“那民间的飞螘(注1)啃噬木头都是从一丁点开始,等屋主人注意到防备时,已然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等刀架在脖子上才知道险,贼人进了屋才知道防。五姓七望可不会那么傻。”
辛夷眼眸微眯,笑容却是毫无异样:“卢小姐是五姓七望嫡女,而我是长孙家的新妇。就立场而言,卢小姐又何来与紫卿叨这番呢?”
卢锦挑了挑眉梢,眉心的水精花钿一晃,映出她眸底雪色流转:“曲江池河灯的事,不管辛姑娘自己是什么打算,我到底是由了你,洗脱了冤屈,还平白得了美名。这便算还你一恩。不过,辛姑娘向来聪慧,就算我不叨这番,姑娘自己也能瞧出来罢。告辞。”
卢锦一口气说完,也不管辛夷的反应,径直放下帘子,小厮吆喝声“起轿”,就往紫云楼去了。
辛夷在原地伫立良久,眸色有些沉。卢锦的意思她当然也猜得到,但身为和长孙一路的人,她终究存了侥幸。
花会只是闺中雅趣,就算盛大得“过分”了点,日理万机的五姓七望也不会多想。
然而,如今看来,今日的花会绝不会平静。
“绿蝶,走罢。”辛夷微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唯有见招拆招了。然而她唤了几声,绿蝶却迟迟未应。
“绿蝶?”辛夷四下张望,才发现因为回避自己和卢锦的谈话,绿蝶退到了一边儿,正看着四周的繁华景致出神。
“姑娘。”绿蝶方才缓过神来,连忙趋步上前,一福道,“姑娘饶过奴婢。奴婢贪看那景色鲜妍,未听见姑娘唤我。”
“罢了。你觉得这花会真的好看?”辛夷瞧着绿蝶的小脸上,依然带着激动的红晕,眼珠子都不住往两边瞥。
绿蝶眼眸一亮,狠狠点头:“繁华盛大,虽是七夕夜,却争及三春晖。姑娘瞧那四周如云的花灯,上万盆当季鲜花,笙箫画舫,桂酒飘香,真是看上几个时辰也看不够。说什么长孙作为没落世家办花会,就算五姓七望出席也不过是来些庶子,没想到卢家的唯一嫡小姐都来瞧热闹了。”
绿蝶兴奋的一口气说完,辛夷的却越听眸色越沉:“卢家唯一的嫡小姐来凑热闹?绿蝶,你可听过民间一句俗语:人家是来砸场子的?”
“砸场子?”绿蝶一愣。
辛夷敛裙,拂袖,转身离去,绿蝶连忙跟上去,只在微醺的晚风中依稀听得二人议论“绿蝶,待会儿且记留点神。今晚的花会要出大乱子”“奴婢依得”。
待辛夷和绿蝶行至紫云楼,有随从验了请帖,二人入楼,至最高层的亭台,才发现这场花会之盛大还超过了她们想象。
宽阔敞亮的亭台四面无墙,只有轻绡珠帘在风中轻拂,送来满园荷香。亭中置数十张银大案,案上美酒佳肴不用细说。中央一株三丈高珊瑚玉桂树,四下金炉焚香缭缭,玉雕阑干翡翠屏风,将亭子装扮得如蟾桂月宫般。
亭中伫立着数十位长安各家官府的小姐姑娘,将亭子几乎黑压压的塞满了,空气中充斥着水粉香,玉石阑干都被胭脂染红。诸人才到不久,并未入席,只是站着戏笑说话,细看来,诸女簇拥着当首的是五姓七望女子,还有东道主长孙毓汝。一堆人中又以卢锦为首,连长孙毓汝都带了讨好的笑。
辛夷进来并没有谁发觉,或者说,发觉了也没人理她。除了背对她的长孙毓汝几人,其他人都是乜了她一眼后,就淡淡的转过头去,继续和好友说笑。仿佛没看见辛夷这个人。
现场的贵女们至少都是四品府第出身,辛夷一个五品府的庶女,要不是和长孙扯上了姻缘,她们但嫌理她半眼都掉了身份。
“姑娘,我们悄悄过去直接找长孙小姐罢。”绿蝶干干立在亭子口,也觉得尴尬,脸颊都红起来。
辛夷摇摇头。她不是出风头的人,但她即将嫁去长孙,若是此刻被长安闺中轻看,以后在长孙府根本无法立足。
况且,她已不再是棋子,她也是对弈者。她要的不是委曲求全,而是掌控全局。保自己,保这条命,也保余生静好。
退,只能死路一条,进,尚有万千生机。
“绿蝶,整理仪容,抬起头来。”辛夷轻道。跟在她身后的绿蝶却是被唬了跳,因为她家姑娘的声音蓦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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