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不得不相信大顺,而不是他对大顺本身就信任——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看到一根稻草,他不得不相信稻草会创造奇迹,因为这是唯一的可能。
杜普莱克斯认为马超尔特的想法,纯粹扯淡,怎么可以相信在印度的退让,会让英国保持对法和平?
但是,现实已经无法改变,他没有杜锋说的“此乱命也、不奉诏”的实力,所以他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在“退让会让英国保持和平”这个不可更改的法兰西战略之下,他临走之前来锡兰的高浪埠找杜锋,就是传达一种信号。
希望让英国人看在大顺的威胁下,保持这种平衡。或者说,让英国认为中法之间达成了某种协定。
甚至,让大顺做调停者,让英法之间遵守条约。
杜普莱克斯这样选择的原因,是出于他自己的骄傲。
骄傲的他,认为马超尔特是蠢货、更认为来接替他的戈登是个废物。
甚至骄傲地认为,自己离开印度,印度的事情必然糜烂。戈登那个废物,会被英国人打爆。
如果他不这么骄傲,或者说不这么自信,那么他最多也就觉得自己的个人实现不可能了,法国的扩张依旧会在戈登的带领下保持印度的优势。
但,其实混到这个地位的人,哪个人不觉得自己很牛、很厉害,缺了自己地球就不转了?
杜普莱克斯只是在接受了诏书之后,简短地与戈登进行了一些交流,就确定法国朝廷简直是脑子抽了,找了个根本不了解印度、不了解现实、读书读傻了的人来接替自己。
这个继任者,压根儿不可能在印度获得优势。甚至用中国的那个纸上谈兵的成语,都不配,这个人连纸上谈兵的能力都没有。
所以在这种现实下,杜普莱克斯不得不为自己离开印度之前做最后一件事。
杜锋转述的那番话,让杜普莱克斯不得不在“印度征服者”和“忠诚的法兰西人”这两个身份之间,做出选择。
印度征服者,意味着,要和印度人作战、与英国人作战、与荷兰人作战、与马拉塔人作战、与阿富汗人作战、与中国人作战、与葡萄牙人作战。
尽在咫尺的锡兰汉人和归义军,是他的潜在敌人,他不会引狼入室、驱虎吞狼。
忠诚的法兰西人,意味着,他即便离开印度,也要为法兰西的敌人留下一个障碍。
如果,法兰西得不到印度。
那么,排在首位的,就是决不能让英国人得到印度。
因为两国的两场百年战争,正在打第二个百年;也因为,大顺的军事力量,终究无法影响欧洲,至少此时是这样的。
即便没有杜锋的那番话,杜普莱克斯也希望,通过自己和刘钰一系人的私人关系,让大顺派出一个军事代表团,在他离开印度之前,参观法国占据的城市、会见法国的印度节度使盟友。
以期向英国制造一种压力:的确,马超尔特是蠢猪,可已经这样了,无可挽回了,那就朝着这种蠢猪一般的幻想努力呗。
让英国人看在中法关系的份上,真的遵守那份脆弱的和平密约,谁也不主动在印度搞事。
然而,实际上即便这样想,其实也是愚蠢的。
在印度搞事的主力,是印度的各地节度使,这不是英法所主导的。
杜普莱克斯认为,在印度的扩张,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作为一个局外力量,利用印度节度使之间的纷争。
第二个阶段,作为一个入局的强大力量,左右印度节度使之间的纷争、主动挑起印度节度使之间的纷争,从中渔利。
第三个阶段,才是作为征服者,消灭或者瓦解印度的各方节度使。
现在,法国和英国,最多还处在第一阶段的尾声,谁也没达到第二阶段能够左右、主导的位置。
这种情况下,却在万里之外,一纸条约,说要维系印度的和平与均衡,这不是扯犊子吗?
现在是只能利用印度节度使纷争的截断,英法凭什么在数万里之外,凭一纸密约,就能决定印度的和平和均衡?
在杜普莱克斯看来,这简直就是精神分裂。
以大顺做个简单的例子,假如此时朝鲜国因为“野种”和“弑兄”问题出事了,大顺说不准打,那就真的不能打;而大顺说话好使的原因,是大顺真的有能力,把两边都干掉——大顺在朝鲜国问题上的犹豫,仅仅是因为朝鲜国穷。要是朝鲜国跟孟加拉似的,一年能收1000万两白银的税,大顺对“王道”这个概念会瞬间重新定义。
在印度问题上,也是一样的。
一边,认为杜普莱克斯征服印度收税的想法是扯犊子,认为莫卧儿的遗产,怎么可能是几千士兵就能决定的?
一边,却又觉得凭着英法的一纸密约,就能决定印度的局势,说印度和平就印度和平,说不打就不打?
能凭一纸密约决定一个次大陆和平还是战乱的前提,难道不是先要相信认为几千兵就能决定这个次大陆的命运吗?
反过来,我都能一纸密约就能决定次大陆的归属了,那为什么不派兵把这里征服,把那些节度使和王公都吃掉?
这二者,根本就是相悖的啊。
内阁那群蠢货,又是怎么能想出来这个主意的?
但现在,木已成舟,骂也没有用了,还能咋办?
死马当活马医呗。
杜普莱克斯之前想要征服印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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