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是澄空万里,白云敛碧,转瞬间便下起了细雨。
秦篆的墓碑已经立好了。
秦夫人哭得没了泪水,只剩断断续续的抽噎,但骂杨昭槿却一直没停。
秦婉兮遣散了帮忙的人,跪在墓碑前,一张一张地给死去的父亲烧纸。
“秦婉兮。”
母女两人转过身,墨廿雪吐着一口浊气,道:“我问了十几个人才知道你们在这里。”她徐徐走到秦婉兮面前蹲下。
“你觉得你自己可怜吗?”
秦婉兮看了眼父亲的墓碑,劣石削成,棱角不平,几乎有点畸形。她抿了抿唇,“不可怜。”
“这就对了。”墨廿雪从来不擅长安慰人,更何况如今的秦婉兮也不需要这些,“可怜,是别人眼中的你,不是你心中的自己。就像以前一样,自卑是别人眼中的你,其实也并不是你心中的你自己。”
雨浇花端,浸湿了两个姑娘的襦裙。婆娑如烟的细雨里,冷山藏黛,萧森悲峭,将云层扯落为障。
“公主,别人都说你不会说话,其实,你比谁会劝人。”
墨廿雪摇头,“我就说我心里话。你以前,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我知道你也不喜欢那样的自己。”
秦婉兮将手中的黄纸递到火盆里,雨中的火舌恣肆成千百种形状。
她说,“公主,我们秦家如今家道中落,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只有你一个,我领你的这份情。”
“既然喝过酒,那就是酒友。”墨廿雪道,“这种事,我一般都不太看得过去。其实大家不来,估计也是知道了些什么,就连我父皇,他本来也不希望我在这种时候来找你……”
“为什么?”秦婉兮愕然,突然扭头问,反应大得出奇。
墨廿雪支支吾吾,“这件事牵扯甚广,一时半会问题解决不了,我父皇他其实也很无奈……”
“也就是说,皇上管不了这件事是么?”
“不是,”墨廿雪怕她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在急眼,极力平复略显焦躁的秦婉兮,“自然要管,但是要从长计议,只是你放心,就算你不把这件事告到官府,我父皇也会给你一个交代……”要是还不行,我找人做掉姓杨的和姓白的。
太粗鲁残暴的话,墨廿雪决定憋着不说。
“我不懂这些。”秦婉兮眼里蒙上一层堪比远山烟水的迷离雾色,“可是,我爹不能就这么含冤莫白地死去,我们秦家,不求东山再起,但求一个公道。”
“公道,呃,肯定有的。”墨廿雪把锅甩给墨汲,“我父皇大人英明神武,这个,断事如神,他一定能彻底查清这件事的,就是时间问题。现在你们母女二人需要的,是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眼看天色将晚,不如这样,你们随我去城里客栈歇憩一晚,我找人给你们在城中打点一下,弄个地方住。”
秦夫人听到这话,哽着喉咙道:“多谢公主。”
秦婉兮却道,“我想为爹守一晚。”殡丧之礼太过简陋,她心中愧疚不安。
“这种荒郊野地的,你孤零零一个人,遇到豺狼怎么办?”
空旷的郊野垂下暮色,已经快晚上了,墨廿雪拉着秦婉兮的手,将她拽起来,“明日再来,今晚先跟我走。”
一路上,秦夫人精神靡顿,走得很慢,墨廿雪便和秦婉兮跟在她身后。
攀谈间,了解了秦家和杨家的现状,杨家出了个狼心狗肺的杨昭槿,自然一面倒地要支持他,秦家本就人丁凋零,秦婉兮的几位叔伯走南闯北,客死异乡,余下的也不知去往何方定居了。真到了这绝境之日,才知秦家本身已经凋敝至此。一朝覆落,便倾颓无救。
“我现在身上的钱也不够多,但是我几个哥哥还是有现银的,明日以前肯定能找个好地方给你们住。”
“公主,”秦婉兮幽幽地说道,“不想公主太破费,这件事……”
“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全南幽最有钱的当然还是我们家,这整个幽都都是我们家的土地,不说别人,光我三哥,他在幽都的宅院都有好几座,随便匀出来一个,就能解决你现在的根本问题。所以,不用跟他客气。”墨廿雪最喜欢坑自家老三。
“是我母亲,她其实不喜欢繁华……现在她身子不大好了,我想给她找个清净点的地方。”秦婉兮咬着下唇,“公主,钱我就算还一辈子,也肯定会还给你的,所以,我也只能找一个便宜的地方住。”
“那行吧。”墨廿雪叹了口气,见秦婉兮的脸色也好转不少,心里明白她如今虽然走投无路,但也实在不想依附任何人了。若非她是她旧日同窗,以前帮过她,还一起喝过酒,秦婉兮估计连她都会拒于千里之外。
不过,将秦婉兮安置在客栈了之后,墨廿雪开始愁了。
愁的第一件事是怎么面对墨汲,愁的第二件事是怎么跟墨老三说。
她走到宫门,却被侍卫拦下,墨廿雪一惊,“你们新来的?不认识本公主?”
侍卫秉着刚正不阿的守门态度,实力拒绝:“谁人不知,我们公主今日被皇上软禁在宫里头,你是哪里来的招摇撞骗的女混混!”
一听“女混混”这三个字,墨廿雪就知道了,这定是墨汲故意的!
全天下只有墨汲说过她是个女混混!
不能忍!
墨廿雪跺脚,暗暗骂娘,一转眼看到一个熟面孔,大叫起来,“是你,老张!你认得我的,你来证明我的身份!”
看他怎么说,难道装不认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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